當炮灰替身的我死后 第108節
“……” 謝持風的嘴唇微動,恍惚間似乎說了句什么,但連他自己也沒辨認出來。 因為他答不出來。他早已經無處可去了。 “你還記不記得那個誣賴你偷了錢的老板?我先前叫了人去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想聽完真相、洗清冤屈再走嗎?” 謝持風的手指縮了縮,眼底浮起了不解、懷疑和希冀,還有一絲不知自己是不是燒糊涂了的混亂。 “走了,我們回去吧?!鄙6孀×怂难?,擋住了濺落的泥水,道:“既然你還沒有想好去哪里,那就跟我回去慢慢想。等你病好了,想好了,再走也不遲?!?/br> 漫天雨水,謝持風意識昏沉,脆弱和疲倦瓦解了他的掙扎和抵抗。他趴在了自己發誓要逃離的這個人的背上,臉頰枕著她的肩,眼縫中,無聲地滲出了一絲溫熱的液體。 在回去的路上,桑洱御著劍,卻還是會時不時地側頭,和他說話。 那溫暖的氣息,帶著他,離開了尸山血海與死亡的恐懼,回到了他如今僅剩的歸處。 那雪白的耳垂上,艷紅的印記,映在漫天青色的煙雨里,仿佛一抹見之不忘的朱砂痣。 這么一眼,他就記了好多年,再也無法忘記了。 第67章 找回謝持風以后,桑洱開頭幾天還有點兒擔心,這小子會不會哪天又憋個大招,一聲不吭地逃跑。 再折騰一回,大概就沒有那么好的運氣,能和郎千夜擦肩而過了。 為此,桑洱還暗中讓人在府門的門閂上加了一把鎖,并要盯著謝持風的動向。 不過,她擔心的事并沒有發生。 回來之后,謝持風不出意外地又病倒了,整個人也沉默和安分了很多。 謝持風沒有解釋自己為何要逃,也沒有和桑洱表明他和她曾經的關系。桑洱也沒有對他的私事刨根問底,只是一如既往地照顧他。 這次意外事件里,出去尋找謝持風的人,全都毫發無損,只有桑洱倒霉地負了傷,右手掌的側面被破木柜的數根木刺扎了進去。 那幾根木刺,細長又骯臟。當時,桑洱只是拔出了木刺,沒有認真處理傷口?;貋碇?,傷口邊緣紅腫泛疼,她只好老實地重新處理了一番,裹上了細布。 . 時值秋季,綿綿陰雨覆蓋了瀘曲的天空,讓人沒有絲毫出門的欲望。 這天早上下起了秋雨,空氣涼涔涔又濕噠噠的。 裴渡一大早就有事出去了。桑洱沒問他去做什么,起床后,她就在書房里查看原主的東西。之前曬書時,她看到過一些紙頁已經快被蟲蛀爛的珍貴藥方,還沒有來得及把內容都翻抄到新的紙上?,F在下雨不能出門,正好可以做這個打發時間,順道偷一下師。 可惜,桑洱現在的右手掌裹著細布,屈伸不便,握筆寫字,有點艱難。 桑洱皺著眉,有點糾結地握著筆。這時,有人“篤篤”地敲了敲門。 書房的門敞開著。門檻外,謝持風端著一盅參雞湯,站在門檻外,模樣有點兒拘謹。借住了那么久,這還是他第一次來書房找桑洱。 桑洱心道了一聲稀客,放下了筆,露出微笑:“持風?進來吧,你找我有事嗎?” 謝持風依言走近,停在了離她幾步遠的地方,看了桑洱一眼,就低下眸,望著白瓷燉盅上的青花紋,低聲道:“我幫忠叔送參湯來?!?/br> 天兒冷,廚房燉了參雞湯,忠叔給桑洱端來,半路腹疼。恰好,謝持風正在走廊上散心發呆,忠叔就招了他過來,讓他幫忙送個東西。 無法拒絕這個對他頗好的老人的請求,謝持風就來了。 “謝謝你跑一趟?!鄙6龔澭?,笑著道了謝,伸出手接了。 交接時,無意碰到了謝持風的手指,桑洱怔了下,發現他的手很冷。 下一瞬,謝持風已垂下了手:“我先走了?!?/br> 他轉身離去。 “等一等?!鄙6凶×怂?,不慌不忙地說:“我吃完早點不久,已經喝不下這么多湯了?,F在天氣冷,這湯要是涼了,味道也會大打折扣。不如你坐下來,替我喝一點吧?!?/br> 謝持風愣?。骸翱墒?,我……” “別‘可是’了?!鄙6锨?,雙手輕搭住他的肩,將他帶了回來,按坐在椅上。正好,這個湯盅旁還放了小碗和湯匙:“想喝多少就自己盛?!?/br> 謝持風有些不知所措,坐下之后,腰脊和手腳都有點兒僵硬。 他其實還不知道,應該怎么和這個人相處——這個變相害自己敬仰的兄長死于非命,卻又救了他兩次的陌生人。 將他安排在這里后,她就走開了。 謝持風的目光落在了擺在面前的參雞湯上,湯中飄著紅棗,枸杞,蔥片。黃橙橙的雞rou燉得軟爛,冒出誘人的白煙。他猶豫了一下,終于拿起了勺子,給自己舀了一碗。 仿佛有一種幼稚又莫名其妙的堅持,謝持風繃著小臉,屏住呼吸,在動作間,盡量沒讓瓷勺和碗碰撞,發出聲音。 熱度透過瓷碗滲到手心。謝持風捧著它,喝了一口。 暖意隨著湯汁流入胃部,蔓延至全身。冰冷微僵的指尖,似乎都暖了不少。 謝持風咽了下去,不由抬眼,看了那邊的桑洱一眼。 那大書桌上,鋪了幾張紙。她正在抄字,但因為右手裹著細布,寫字的姿勢有點別扭。 在這之前,他沒見到秦桑梔的手有傷。似乎是在他逃跑的那天,為了找他而弄傷的。 謝持風的眼睫顫了顫,手上的碗,仿佛一下子就重了些。 . 那廂,桑洱正與筆桿作斗爭,忽然,感覺到自己的衣角被拉了拉:“?” 謝持風面孔雪白,身姿板正,像個小大人。她一低頭,他就立刻松開了手,眼睛盯著別處,輕聲說:“我可以幫你寫?!?/br> 他不是在討好她。 只是,不想欠這個人太多。 他遲早是要走的,那就能還一點,先還一點。 如果她不要……那就算了。 謝持風心神繃得微緊,這么想著。 對于他的主動靠近,桑洱仿佛有點受寵若驚,輕輕眨了下眼,果斷往后站了一步,讓了個位置出來:“謝謝,這真的幫了我大忙?!?/br> 謝持風沒說話,拿起了筆,小臉變得沉靜。落筆行云流水,字跡秀頎,鐵畫銀鉤。幾乎看不出他這幾年對練字有過荒廢和生疏。 桑洱站在一旁端詳,暗暗點頭。 少年時期的謝持風,就寫得一手好字。桑洱一直好奇他的書法是什么時候學的??磥硎切r候就養成的功夫了。 也對。嚴格來說,謝家其實不算修仙世家,更像書香門第。謝持風一看就是從小被家人嚴于教養的小孩,字也如其人。有了小時候的經歷打底,怪不得他會是幾個男主里畫風最正常的一個。 . 裴渡回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的一幕。 溫暖避風的書房里,點著明燈。謝持風正站在桑洱的位置上寫字。桑洱站在他身后,時不時就會點頭,輕聲說著什么。謝持風頓了頓之后,也會答話。 松松則趴在了桌子底下打瞌睡,尾巴輕輕掃過謝持風的靴子。 空氣中,流淌著平靜溫馨的融洽氣氛。 裴渡一瞇眼。 這么一幅美好靜好的畫面,不知為何,讓他覺得分外礙眼,還催生出了一股帶著戾氣的破壞欲。 這姓謝的小乞丐,之前還算識相,一直都在房間里待著,活動范圍也僅限在那一片。書房更是從未踏足過。今天,他心血來潮,一大早出了個門,不在府邸里,這小鬼就見縫插針,跑到秦桑梔面前來了,這是想做什么? 裴渡沒規矩慣了,連門也沒敲,就大剌剌地走了進來。 謝持風看見了他,不由自主地微微一蹙眉。 桑洱一抬頭,發現裴渡的發絲濕潤,有亮晶晶的雨水滾落:“你怎么……” “忘記帶傘,走到半路下雨了。不礙事?!迸岫陕柫寺柤?,卻忽然像是鼻子發癢,打了個噴嚏。 “還說不礙事,著涼了怎么辦?”桑洱的注意力果然被引了過來,取過屏風上的衣服,踮起腳尖,披在裴渡身上。讓他坐下來,拿了一塊干燥的布,吸走他頭發上的水珠,有點心疼地嗔道:“不冷嗎?” 謝持風沒有盯著看,默默低頭,繼續寫字。卻有些無法繼續專注。 三年前,秦桑梔退婚時,他年紀還小,沒有細想過原因?,F在想來,秦桑梔突然反悔,不愿意嫁他兄長,很可能是因為她有了另一個喜歡的人。 她喜歡得枉顧婚約、不惜為之拒婚的那個人,會不會就是眼前這個叫裴渡的少年? 被桑洱責備,裴渡非但不惱,心情還詭異地好了幾分。 把謝持風當成了空氣,裴渡享受著桑洱給自己擦頭發的待遇,隨手拉了拉她衣服上的玉佩穗子,道:“jiejie,話說起來,我今天早上出去的時候,看到大街上有人在用竹子搭棚架,還怪好看的。之后是有什么節日嗎?” 桑洱:“……” 桑洱被問住了。 都怪這本書是架空修仙題材,奇奇怪怪的傳統、天馬行空的節日多如毫毛。更坑爹的是,作者還經常搞一次性設定,用完就棄?;叵氲臅r候,難度堪比大海撈針。 好在,桑洱絞盡腦汁,終于找回了設定,淡定回答:“也不算是節日吧。在一兩百年前,瀘曲是一片邪祟叢生的亂墳鬼市,全靠一個叫無量的修士鎮壓了它們,這地方才開始有活人進駐。后來,無量失蹤了,有人說他死了,更多人則說他是因為功德無量而飛升了。傳說中他是在霜降之后飛升的,所以,每一年的這個時候,瀘曲都會舉行民間慶典,熱鬧一番,還有篝火雜耍之類的表演看?!?/br> 這種俗套的傳說和節日,每個地方都一抓一大把。裴渡無聊地“哦”了一聲,不過,聽到所謂的雜耍表演,他還是挺感興趣的,就提議那時候一起出去。 桑洱想了想:“還有半個月才到那天,到時候再說吧?!?/br> 這時,忠叔來到書房外,叫了聲“主子”,似乎有事匯報。 桑洱離開前,想起了什么,示意裴渡看桌上的一大盅參雞湯:“對了,那里有新鮮出爐的參雞湯,你喝一點,暖暖身子吧?!?/br> 裴渡笑道:“好呀?!?/br> 等桑洱離開,書房中便只剩下了一大一小。 兩人都沒說話的意思。裴渡踱步至桌子旁,看見燉盅旁放了一個小碗,碗中盛著沒吃完的食物,幾顆紅棗,和一只酥爛的雞腿。他以為這是桑洱用過的碗,沒有在意,將碗推到一旁,坐了下來,不客氣地直接將整個湯盅捧到了自己眼前。 謝持風默然片刻,垂下眼,走了過來,打算拿走自己的碗,把余下的食物吃完。 但在這時,忽然有一只手肘,從旁邊伸來,惡劣地撞了一下這個碗。 謝持風被震得退后一步,碗沒拿穩,往下落去,被對方的手及時接住了。 碗中的紅棗和雞腿,卻都灑到了地上。 蜷臥在一旁的松松聞到香味,“嗷嗚”一聲,沖了過來,叼著雞腿跑了。 謝持風驀然頓住,有幾分驚疑地抬起了頭,盯著裴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