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炮灰替身的我死后 第106節
謝持風睫毛輕顫,仿佛有點抬不起頭來,啞聲道:“但是,我,我真的偷吃了包子?!?/br> “我已經付過錢了,包子是我請你吃的?!?/br> “……” 桑洱本想摸摸他的頭,但覺得謝持風會抵觸,最后,這只手落在了他的肩上,笑了笑,說:“我買的包子,我說是什么就是什么。你要是不好意思讓我請客的話,以后就禮尚往來,請我吃一頓更好的吧?!?/br> 謝持風怔怔地望著她,心底那沉甸甸的愧疚與自我厭棄所攏成的陰云,仿佛都被一只溫柔的手,四兩撥千斤地揮散了。 桑洱說完,伸出手。謝持風感覺到腳踝一緊,被她抓住了。 如同被人捏住后頸的貓,謝持風驀地一僵,下意識就想縮回腿。 不過,這一次,桑洱沒有放手了,看著他說:“你的腳掌有傷,鞋子已經被血黏死在皮rou上了,不盡早弄下來,只會越來越糟糕。待會兒可能會有點疼,我盡量輕一點吧?!?/br> 謝持風這才明白,那盆飄著草藥的熱水是用來做什么的。 這時,方才離開了的忠叔去而復返,抱著一個木頭藥箱回來了。恰好聽見桑洱說的最后一句話,忠叔也走近看了一眼,滿臉的慘不忍睹,嘆氣道:“這年紀小小的,弄成這樣,也太遭罪了?!?/br> 桑洱把木盆放在地上,示意謝持風挪出來一點,坐在床沿。隨后,她親自蹲了下來,握住了他的腳踝,緩慢將之沉進了水盆里。 傷口浸了水,本該很疼,但得益于水中的藥方,刺痛得到了緩解。片晌后,水中飄起了一絲暗色的血絲??上?,時間太久的血痂,已經無法通過熱水來溶解了。 桑洱默默算著時間,等得差不多了,手穩而堅定地揭下了他的鞋子。 剎那間,難以根除的劇痛傳來,謝持風疼得冷汗驟然涌出,眼前微暗:“嗚……” 鞋子一脫離了他的腳,那盆臟了的水,就被端開了。在雙眼昏花間,似乎有人在為他清理、上藥、包扎,動作輕柔而一氣呵成。 清清涼涼的草藥糊在了傷口上,撫平了痛感。 隨后就是更換衣服。 俗話說,人臉皮的厚薄是天生的。如果坐在床上的是十二三歲時的裴渡,桑洱并不會回避。但她很清楚謝持風的臉皮有多薄,長大后被她調戲幾句也會生氣,何況是現在。所以,桑洱喊了個人來看著謝持風擦身、換衣服,她則拉過忠叔,一起出去了。 掩上了房門后,桑洱抱著手臂,和忠叔大致說了一下她撿到謝持風的過程,并就讓忠叔去查一下那個老板說的偷錢是怎么回事。 聽完來龍去脈,忠叔也有些義憤填膺,點頭應道:“好的,小姐,老奴立刻遣人去查?!?/br> 桑洱道:“盡快?!?/br> 這件事要解決,其實有很多辦法。 桑洱固然可以用權勢去威逼那個彪形大漢,讓他閉嘴,不再把矛頭指向謝持風。甚至,還可以砸錢,平息爭端。 但那都不是真正地還了謝持風清白。反而更像是因為心虛,自知理虧,才會急著去捂別人的嘴。 反正,桑洱現在多的是時間、金錢和精力,她見不得謝持風背黑鍋。 再說了,原文里可沒有誣賴偷錢這一出。查明真相,也算是在還原劇情吧。 裴渡被她指使去了跑腿?;貋頃r,不僅提著兩大袋紙包的草藥,還拎著一籃子新買的水果。 可當桑洱聞訊而來時,裴渡兩手已經空了,正吊兒郎當地坐在花園的秋千上,咬了一口柿子,嘴唇和虎牙都沾了亮晶晶的橙紅果rou。兩條長腿舒展向前,有一下沒一下地踩著地,讓秋千小幅度地前后搖著。 桑洱看了一圈四周,疑惑道:“藥呢?” 裴渡隨意地說:“沒了。路上摔了一跤,全掉進河里了?!?/br> 桑洱“啊”了一聲,反應過來后,便露出了擔心的神色,上前一步,緊張地打量他的全身:“那你沒有摔傷吧?” “跟你開玩笑的。人家說什么你都信,傻嗎?”裴渡嗤笑了一句,但內心還是頗為受落她這緊張兮兮的表現。扔掉小柿子,裴渡擦了擦手,終于說了實話:“早就被人拿去廚房煎了?!?/br> 被他騙了,桑洱也不惱,脾氣很好地笑道:“原來是這樣,我就說嘛,你的身手這么好,怎么會摔跤?!?/br> 惡作劇和偶爾出格的玩笑,都像一拳打進了棉花里。裴渡略感無趣,哼了一聲,又道:“那小乞丐呢?” 桑洱坐了下來,溫和地說:“他其實不是乞丐,只是碰巧身上臟了點而已?!?/br> “哦……”裴渡滿不在乎道:“隨便吧?!?/br> 之前,裴渡曾打聽到,在他出現之前,秦桑梔時不時地就會接濟一些落難的人回家。不過,那些都是和她年歲相近、有幾分姿色的男人。而且,在不久后,她就會送走他們。 自裴渡來了,就再也沒見過秦桑梔帶人回家了。不僅如此,她還主動邀請他長住。 種種特別的待遇,在裴渡看來,無疑都表明了自己在秦桑梔心目中的地位不一般,讓人得意。 這次的小乞丐,還只是毛都沒長齊的年紀,論長相,也與秦桑梔喜歡的類型大相徑庭。必然不會長住。 既然早晚都會消失,這種曇花一現的玩意兒,他根本不用在意。 . 看著謝持風換完衣服后,那個仆人回來告訴桑洱,說發現謝持風的身體上有很多淤青和擦傷。桑洱就配了一些祛瘀的丹藥和外敷的膏藥給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先前硬扛了太長時間,一來到稍微安全的環境,積壓的小毛病就盡數爆發了。此后數日,謝持風病得糊涂,高熱也時作時息,因此,和桑洱清醒著說話的時間并不多。 這天,謝持風再見到桑洱時,終于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喝完了藥,他才輕聲報上了自己的名字,并問道:“你呢?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br> 風平浪靜了那么些日子,該來的還是來了。 桑洱吸了口氣,正要說話,她身后的裴渡忽然插了嘴,面上在微笑,說話卻夾槍帶棒的:“喲,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這樣的。住了別人家那么多天,也不知道要問問名字呀?!?/br> 嘴上說沒有將謝持風放在眼里,但這段時間,裴渡就敏感地發現,桑洱對這個小乞丐的關注和關心,比對青璃、周澗春等人都高出一大截。他也說不出具體有什么區別,但在潛意識里,卻陡然生出了一絲不爽和敵意。 因此,桑洱每次過來看謝持風,裴渡的雙腳都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識,會自動跟著她一起來。 當然,他沒有任何多余的念頭,更沒有護食之類的意思。只是純粹看這個姓謝的小鬼不順眼而已。 必須過來盯著他。 讓這小乞丐趕緊治好,趕緊滾。 有多遠就滾多遠。 裴渡心想。 聽了裴渡言笑晏晏卻暗中含著小毒針的話,謝持風有點兒局促,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好了,你不用在意,之前你不是生病了嘛,沒想起來要問,也是很正常的?!鄙6p手交握,定了定神,終于說道:“我叫秦桑梔?!?/br> 聞言,謝持風的神色就是一僵。 他抓住碗的手指,陡然用力,泛起了缺血的白。半晌,才開口問道:“那么……這里是什么地方?” 裴渡嗤了一聲,不客氣道:“這里是瀘曲。怎么,你連自己走到哪里了都不知道嗎?” 瀘曲,秦家,秦桑梔。 這幾個刻骨銘心的名字一落入耳中,謝持風臉上的血色,倏然褪得干干凈凈,變成了一片慘白。 桑洱表情如常,暗暗觀察他的反應,幾乎是一瞬就看出了他在想什么。 果然,還是年紀太小了,謝持風壓根不知道怎么掩飾情緒。難以置信、濃重的排斥與嫌惡,都清晰地寫在了臉上。 說起來,其實桑洱有點拿不準應該用什么態度來對待謝持風。 在原文里,謝持風是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才開始暗戀白月光的。這是他和正牌女主之間一段很重要的回憶。 由于白月光這段情節和謝持風后面的故事有很多交錯,所以,不能整段去掉。 更加不能效仿裴渡路線的應急處理,去魔改“秦桑梔”這一角色的定位,把她從“愛恨交織的對象”變成“單純復仇的對象”,再在別處,安排新的角色給正牌女主——假設正牌女主后期能趕來的話。 桑洱只能硬著頭皮,去立起謝持風記憶里的這個角色,免得他的記憶出現垮塌。 那問題就來了。這么重要的情節換了人來演,會不會影響到謝持風和正牌女主的日后發展? 如果只是要確保不搶戲,其實很簡單,只要丑化一下這個角色就行了。 但矛盾的是,如果桑洱丑化了這個角色,白月光就不是白月光了。蝴蝶效應,聯環相扣,后面的很多劇情,想必也會被改變。 系統:“這點宿主不用擔心,文字的力量是無窮的,我們有很多辦法可以彌補窟窿,把正牌女主的劇本,從原本的【與白月光再續前緣】,改寫成【女主反套路,擊敗白月光】的故事?!?/br> 桑洱:“什么意思?” 系統:“很簡單,根據小說的套路,白月光的地位,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她是不是女主角。當女主角是白月光時,白月光才是能和男主修成正果的白月光。如果女主角不是白月光,那么,不管白月光出場時的逼格有多高、優勢有多強,最終也會被女主角后來居上,變成男主回憶里的飯粘子。所以,宿主你放心演就好了,不需要刻意地丑化自己?!?/br> 桑洱勉強放下心來:“哦?!?/br> 瞧見謝持風搖搖欲墜的模樣,桑洱也不好再坐在這里,打算給他一點時間,冷靜一下。 沒想到這一去,當天夜晚,就出了事。 ——謝持風不見了。 第66章 謝持風是在夜深人靜時,決定逃走的。 床榻松軟干凈,枕被熏點了沉水香。謝持風卻睜著眼,望著墻上的幢幢暗影,沒有一絲一毫的睡意。 秦桑梔。 雖然沒有和她見過面,但在很久以前,謝持風就知道,這是他未來的嫂子。 未料在三年多前,對方突然毀諾,無故退婚。他的兄長又在冬夜溺亡了。從此,這個名字,在他們家中,就蒙上了一層陰翳,成了某種令人痛恨不齒的禁忌存在。望見了躺在靈柩里的兄長,和悲痛難當的父母,謝持風平生首次,對一個陌生人產生了濃厚的怨怒和不解。 偏偏,造化弄人。在謝家滅門案后,這個人又出現了。而且,還和謝持風想象中青面獠牙、不可一世的形象不太一樣。 她像是一根救命的浮木,在他落難時現身,帶了他回家。 但先前不知內情時,對她產生過的朦朧感激與親近,在得知真相的這一刻,都徹底湮滅了。取而代之的,是nongnong的驚愕、抵觸,甚至還有幾分罪惡感。 謝持風知道,秦桑梔沒有認出他來。她是修士,秦家亦是鎮守瀘曲的仙門世家,若自己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留下來,就能得到她的庇護,從郎千夜那鋪天蓋地的追殺中得到喘息的時間。無疑,這是現下最好的選擇。 但是,想到兄長,他已經無法再心安理得地接受這份饋贈了。 于是他逃了。 養了一段時間的傷,謝持風身上那些觸目驚心的青紫跌傷,散得只剩下了淡淡的暗影。腳掌的傷口愈合了,血泡變平,薄薄的血痂脫落了一半,走得快時,會隱隱有些疼。不過,這些都不是問題。謝持風唯一覺得難受的,只有低熱所致的頭部昏脹。 當日,他穿來的草鞋和破衣服都被扔掉了。謝持風鋪開外衣,將桌子上的幾塊餅、幾個水果放了上去,打了個死結,束成了一個沉甸甸的包袱,悄無聲息地出了門。 這段時間,他幾乎都在房里養傷,不熟悉這座府邸的結構。剛來到花園時,還有些警惕,但很快,謝持風意識到,這座府邸的防備并不森嚴,輕易地就讓他出去了。 深夜,瀘曲的大街蕭索冷清,秋風卷起零星的落葉。謝持風一步一步,頭也不回地朝著隱匿在黑暗里的城門方向跑去。 . 第一個發現謝持風不見了的人,是一個起夜的仆人。經過府門時,他發現門閂打開了,但大門卻掩得很緊,要推開它還有點兒費勁。出去了才發現,前一個從這里出去的人,在門檻外放了一塊沉實的石頭。擱在夜里很不起眼,卻可以防止他離開后,門被風吹開,引來賊人的注意。 仆人撿起了這塊石頭,心中生出了一絲古怪,在府中檢查了一下,很快就發現謝持風的房間已經空了,被窩還是冷的,大驚,立刻去通知了桑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