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掌柜突然想到了什么，臉色唰一下慘白。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招待官員用白開水的?！敝x韞之諷刺道。

    易青云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茶壺，終于反應過來了：“這……里面的茶葉呢？”

    “當然是被清理了?！敝x韞之說，“加了料的茶水，怎么能留到官差來檢查呢?！?/br>
    “迷昏徐嘉后，你帶著你的同伙——是個身強力壯，但沒讀過書的男人，你們用細鐵絲撥開了走廊一側窗戶上的插銷，因此在窗戶的內緣上留下了幾道細細的痕跡，翻窗進入內室后……”她頓了一下，語氣沉重，“你們將白綾系在房梁上，把昏迷的徐嘉架了上去，偽造了他自縊身亡的現場?！?/br>
    “你的同伙從徐嘉的包裹里搜走了他要的東西，并且把自己帶來的信封放了進去。你害怕自己被牽連，于是清理了茶壺里的殘茶，卻忘了重新放茶葉進去?！?/br>
    “窗臺上應當是留下了腳印，你們把窗臺擦得真干凈，一?；叶紱]有，真不錯?！敝x韞之說，“清理完現場之后，你把窗戶從里插上，帶著你的同伙從正門出去，用提前折斷的門閂換掉了原本的門閂——一定是提前折斷的，因為徐嘉的隨從就住在隔壁，如果你們直接把門閂折斷，那么大的動靜，很可能會驚動隔壁的隨從?！?/br>
    “一切準備好之后，第二天早晨，你上了樓，踹門而入，而后裝作很驚慌的樣子，喊來了徐嘉的隨從?！?/br>
    “但你們這事辦得實在是不聰明?！彼叩介T邊，撿起了那兩截折斷的門閂，拿在手里掂了掂，“一個路都走不穩的老人，一腳能踹斷這么結實的門閂？蒙誰呢？你再踹一個我看看？”

    被蒙的易青云已經目瞪口呆。

    老掌柜滿臉震驚和惶然。

    “謀害朝廷命官，必然是死罪?！敝x韞之冷冷道，“但你若是老實交代，或許能死得痛快點。說吧，另一個兇手是什么人？徐嘉包裹里的那些文書，和那個長條盒子，現在在哪兒？”

    “大人！大人，小的冤枉??！”老掌柜已經癱坐在地上，涕泗橫流，“小的沒想謀害朝廷命官，小的都是被逼的??！是，是那個人，他拿刀架在小的脖子上，威脅小的若是不照他說的話辦，他就要讓小的人頭落地！他還威脅小的，要殺了小的全家！小的真的是被逼無奈啊大人！小的，小的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他拿布巾子蒙了臉……那些文書，和那個長盒子，都讓他給拿走了！小的也不知道在哪兒！”

    “你說你是被逼的？”謝韞之扯了扯嘴角，“來人，搜一搜他的住所，看看有沒有不明來源的大筆錢財?！?/br>
    “是！”門口的兩個官差立刻領命去辦。

    老掌柜被押下去，徹底面如死灰。

    “顧……顧御史?！币浊嘣埔话牙∷滦?，“你說什么？什么長條盒子？”

    謝韞之走到榻邊，拿起徐嘉打包行李用的那塊青布。

    “這塊布料上有個壓痕，很深，四四方方?！彼钢菐椎罊M平豎直的壓痕，“你看包裹里的這些東西，沒有一樣可能留下這樣的痕跡?！?/br>
    “這樣的壓痕，應當是個長條形的盒子，而且在包裹里放了很久，才會留下格外清晰的壓痕。然而包裹里并沒有這個盒子?！?/br>
    “那么，這個盒子一定是被兇手拿走了?！?/br>
    易青云跪服。

    “可是，你為什么一開始就認為，徐嘉是被人殺害？”

    “按照案卷所說，掌柜第二天早晨是為了叫他們起床趕路，才上了樓，發現徐嘉身亡，然后喊來了他的隨從?！敝x韞之問，“如果你是掌柜，你是先叫徐嘉起床，還是先叫他的隨從起床？”

    易青云豁然開朗！

    按照上下級禮節，掌柜應該先喚醒徐嘉的隨從。他假稱喚起，踹開徐嘉的門，是為了掩飾門閂已經被換過的事實。如果按禮節，先叫隨從起床，隨從就會發現門閂被做過手腳，也就無法做出密室的假象了。

    “案卷中的陳述看似合情合理，實則多處與常理相悖?！敝x韞之說，“只要細心觀察，不難發現端倪。我原本也只是猜測，看到現場之后，才確定了判斷?！?/br>
    “那，那你是怎么知道，另一個兇手沒讀過書的？”易青云問。

    “外地官員進京述職，除了述職的折子，還會帶很多文書報告?！敝x韞之說，“但是，徐嘉的包裹里，除了那封裝著銀票和紙條的信，半張寫著字的紙都沒有?！?/br>
    “我明白了！”易青云叫起來，“兇手不識字，所以他拿走了所有文書……等等，他不識字為什么要拿走所有文書？殺人動機是什么？”

    謝韞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易青云覺得他的眼神仿佛在看池子里的一條金魚。

    “那當然是因為，他是受人所托，前來滅口的?！彼f，“他的主家要求他帶回和自己利益相關的文書?！?/br>
    易青云突然背后一寒。

    “背后的邏輯其實很簡單?！敝x韞之走到窗邊，“我看到案卷的時候就在想，包裹里的銀錢沒有丟失，還多出了一千兩銀票，兇手自然不是圖財，而是為了害命?！?/br>
    “徐嘉是右僉都御史，外任潞州巡撫，職責是督理稅糧，糾察官員?！彼抗獬脸?，“他此次回京是為述職，那么，究竟是誰，竭力想阻止他回京述職呢？他述職的折子里寫了什么，讓對方這么著急，甚至不惜殺人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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