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娘娘家的日常生活 第125節
高太后能直接回答,說他要比天子厲害,但鐘萃身為嬪妃卻不能以下犯上。只能繞著回。 鐘萃沒有直接說他比父皇厲害的話,但殿下聽著卻是他比父皇厲害的意思,殿下滿意了,小腿晃得更歡了些,又高高興興的喝起了牛乳。 從那以后,秋夏兩位嬤嬤對皇長子跟宗室子弟們接觸便嚴防起來。雖說貴妃說了不必如此緊張,但兩位嬤嬤因為聞玖,對其他宗室子弟也頗有成見,認為他們會帶壞了殿下的,便盯得緊了些。 皇長子過了四歲以后,幾位大臣們紛紛勸說起來,讓天子正式帶著皇長子在身邊,觀帝王處事,聽一聽大臣們說的話,對朝堂上有一些了解,耳濡目染之下,等皇長子長大七八歲時,再如同天子被冊封的年歲,立皇長子為皇太子。 天子是先帝嫡長子,三歲后開蒙,也被先帝帶在身邊觀其處事言行,同大臣們接觸、了解,在這樣的環境下生長,天子對帝王處事有了了解,對大臣們也熟悉了,待長大正式接觸朝政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正是因為皇長子如今年歲小,才正應該被天子帶在身邊,學會觀察處事,同大臣們打交道,這對皇長子是極為有利的,能拓寬思維,在讀書上會有更不同的理解,并不是現在就讓皇長子接觸政務的意思,他太小了,還不適合接觸政務,但這樣能讓他學會觀察、學會去思索。 天子一直壓著,以皇長子還太小拒絕了,卻也給了心腹大臣們一個時間,在皇長子年過五歲后便正式把他帶在身邊。 但他要去跟貴妃先說一說。 上回的事,天子失了顏面,到如今連著二三月都未踏進后宮了,只不時給了賞賜下去,天子不駕臨鐘粹宮,一來是失了顏面,臉上掛不住,二來便是因著這樁事,他不好對貴妃開口,就一直拖著。 剛到孟冬,宮中已經在準備年節的事情了,鐘萃掌著宮務,還有宮外各處皇莊上的事情要安排,很不得閑,剛吩咐完管事,等人走了喝了口茶水,就聽外邊來報說陛下到了。 鐘萃放下茶盞,理了理衣裳,冒著冷風起身迎了出去,剛走到門口,天子已經大步走到近前來了,攔住了鐘萃要行禮的動作,帶著她進了殿中:“外邊有些冷,不必出來迎?!?/br> 鐘萃輕輕頷首,同往常并無差別,很是柔順:“是?!?/br> 話雖如此,但鐘萃卻不敢仗著有些寵在身就如此不把規矩放在眼中,安不知此時有寵時,她的行為都能被寬恕,一旦她無寵,這些過往的事全都會被翻出來,以此來定下她的罪責。 這是鐘萃早已經刻在了骨子里的小心謹慎。 聞衍看在眼里,些微有些失落。 鐘萃請了他上座,親自接了宮人奉上的茶水遞過去:“陛下喝茶?!?/br> “放著吧?!彼f道:“有宮人伺候著,你坐吧?!?/br> 鐘萃在下首坐下。 聞衍就著茶水喝了口,目光落在細膩的茶盞上,有些不好意思面對貴妃。 見到貴妃,他就想起了上回做下的事,臉上實在無光,再則,他自覺對貴妃十分了解,知道貴妃的脾氣秉性,今日要說的事跟貴妃的心思卻是相違背的。 良久他才緩緩開了口:“朕這次來,是有事想同貴妃商議商議?!?/br> 鐘萃抬了抬眼:“陛下請說?!?/br> 聞衍抿了抿嘴,不知該如何開這個口,他沉吟許久,到底憑著一股氣說出了打算:“明靄已經過了四歲了,大臣們跟朕提議,想讓明靄跟在朕身邊學一些處事,朕推了,只說明靄還小了些,待他過了五歲再議,貴妃覺得如何?” 天子問得小心。 對貴妃母子的以后,天子還沒有同他們透露過,因此貴妃還不知他要立皇長子為皇太子,心腹重臣卻是心知天子的打算,這才建議。在大越,天子帶太子在身邊教導已是心照不宣的事。 貴妃想來是不知的,若是換做其他的宮妃,有如此機會擺在面前,哪怕知道皇子不是太子,但只要被天子帶在了身邊,得了這樣潑天的恩寵,也會毫不猶豫就應承下來。 貴妃與她們不同。她們心中都存著要爭一爭的心思,有這樣的機會,更是不會放過,早就歡天喜地的謝恩了,心里恐怕還在盤算中要踏幾個跳板了,貴妃連上回封皇長子為定王都憂心忡忡的。 天子看過去,只見貴妃果然蹙起了眉心。 “大臣建議?” 天子斟酌著:“是兩位太傅同其他幾位大臣們,他們也是為了明靄好,他是皇子,在往后自然要承擔皇子的責任的,朕也覺得可行?!?/br> 鐘萃想起了上輩子,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也是打著為新帝好的旗號,在新帝面前指點江山,又嘆氣說新帝頑劣,讀不進書,對新帝的提議盡數反駁回去,叫新帝的政令盡數被壓下,新帝坐上了皇位,卻猶如被大臣們cao控的傀儡。 偏生,還有人覺得新帝登基,名不正言不順。若是還有其他人選,也輪不到他坐上皇位的。 那些時光,何其艱難。 鐘萃眼中不由得沁出了淚花。 聞衍有些慌了:“你莫急,如今這也只是提議罷了?!?/br> 鐘萃嘴角輕動:“他還小…” “是小了些,朕同大臣們說了等他過了五歲之后,再則他也不接觸政務,只是在一邊觀察,聽一聽罷了,不要求他能聽得進去,只聽多了,耳濡目染下,以后大了也就能理解一些了?!?/br> 天子連忙把安排說了。 鐘萃有些沉默。 她垂著眼眸,只露出光潔白皙的下顎,天子就知貴妃心里是不愿的。 他正要開口,卻見貴妃輕輕抬起眼,眉心還輕輕蹙著,仿若化解不開的愁緒,眼中盈盈閃動,像一池秋水一般,先前分明是無聲的抗議,到底因為性子一慣的柔順懂事,不愿拂了他的意,又不得不壓著自己心里的不愿,朝他輕輕點了個頭。 “好?!?/br> 聞衍閉了閉眼,他本想說算了,但到底帝王的理智阻止了他,皇長子既是定下的皇太子,注定了不能當富貴清閑的宗室子,他只能說道:“朕,朕知你不愿,但朕也是為了他好?!?/br> 鐘萃輕輕搖頭,勾了勾嘴角,在天子眼里,只見貴妃露出了一抹苦笑,“臣妾沒有不愿?!?/br> 天子從前也把皇長子接到前殿去,說是要親自教導他,但那不過是想在開蒙前教他認幾個字罷了,陛下忙于朝政,到底抽不出空來,皇長子在前殿里就帶著宮人到處跑,到處玩,這不過是父子倆的事情。 但這是大臣提議,是以天子君王的身份,是正式過了明路。 皇長子跟在陛下身邊,以后便是繼任,也沒有人說名不正言不順了。她哪里會不愿意。 聞衍心里嘆了口氣,眼中越發憐愛。 第191章 一大早,整個余秋院就忙碌了起來。 余姨娘平時十分的低調,連衣裳都是挑了簡單樣式的穿,生怕穿的顏色花了些,料子好了些,打了眼,惹了夫人不高興。 但今日實在是喜事當頭,余姨娘也不怕再招了侯夫人的眼,把偷偷裁好的桃紅色的衣裳穿了出來,她身邊伺候的婆子丫頭眼前都是一亮,“姨娘就該這么穿,這一穿整個人都精神起來了?!?/br> 都是在余姨娘身邊伺候多年的人,說話沒什么顧忌,“對,以后姨娘就這樣穿?!?/br> 余姨娘在新衣裳角上扯了扯,面上帶著些羞怯,沖淡了幾分臉上的苦相。 余姨娘長得清秀,只是多年被正室打壓,她要護著兒子在府上長大成人,不得不避讓,積年累月,整個人沉悶畏縮,掛上了苦相,她還不到四十,如今頭上已經生出了白發。 今日是余姨娘難得的舒心日子,心里添了兩分高興,難得有心思同她們打趣:“胡說什么呢,這都一把年紀了,穿這一回也就夠了,哪里能時時穿的?!?/br> 但余姨娘的腰板卻都要比往日直挺,鐘云輝爭氣,一路從小小的讀書郎考中了舉人,拜師趙大人,在趙大人的悉心指點下,如今更考中了貢士,今日便是這些貢士老爺們入宮參加殿試的日子,余姨娘早早起身,便是想親眼送兒子出門。 婆子笑著:“一回哪里夠的,如今公子得中貢士,只要過了殿試這回,就能入朝堂上當官拜相了,能說親了,等公子定親成婚,姨娘還得正正經經的穿上一回?!?/br> 余姨娘畢生的心愿都是把兒子撫養長大,親眼看到他成親生子。 如今鐘云輝都成進士老爺了,余姨娘不再擔心別的,只擔心他何時定親了,婆子的話正好說進了余姨娘的心坎上。 她連連點頭:“是,還得穿?!?/br> 她邁著步子朝外走,細聲問著:“公子可起身了?” 婆子點頭:“公子已經起身好一會了,正在看書?!?/br> 今日的殿試是頭等大事,他們這些伺候的下人都很是激動,公子要入宮面圣,只怕更是心潮起伏,哪里睡得著的。 余姨娘自己,都是半夜了才睡下。 鐘云輝拜了姑父趙大人為師,平時都住在趙府,會試考了之后才回到府上來,回府上后第一件事就是拜見余姨娘,讓她不必擔心。 鐘云輝會考第三名,若無意外,此次殿試后,定能摘下那榜三之一,余姨娘同婆子交代:“時辰也不早了,你去說上一聲,再過一會便要入宮了,讓公子歇息片刻,傷了精氣神哪里能做出好文章來的?!?/br> 婆子搖搖頭:“老奴先前已經去勸過了,公子說他心中有數?!彼龂@了口氣,目光朝著院子外邊的方向瞥了眼,說得模模糊糊的,“依老奴看,公子許是被傷著了,生怕再出了岔子,不到最后落定放不下心來?!?/br> “咱們公子可是考了會考第三名,是貢士身份?!?/br> 她撇了撇嘴。 正院那位金尊玉貴的嫡子考上了同貢士。 貢士與同貢士雖都是貢士,卻是有天壤之別的,貢士為正,副才為同,如同如夫人,也沒資格今日進宮參加殿試。 余姨娘目光發虛,定格在了某處,臉上的紋路顯得越發深了起來,過往的愁苦盡數刻畫在了她臉上。 會考三年一考,去歲就是會考正考,今年的會考是恩科。 朝中增設了官位,官員人手不足,正是用人之際,為了盡快到任,天子月前下令開恩科,以補錄的方式填補空缺,下場的多是在京中附近的舉子們。 過會考者稱貢士,過殿試后依成績分甲賜及第、出身、同出身,釋褐授官,此次恩科錄三十位貢士補上差位,參加殿試,釋褐授官,同樣過了會考,卻位列在之后的貢生被賜同貢士,不參加殿試,待恩科完會賜同進士出身,可在各地州府書院聘任。 鐘會輝兄弟二人都是今年下場的,他們考中舉子數載,本該去歲下場,但侯府生出了事故,鐘云坤受成親的事影響,處在生母和妻子之間,學問一再下滑,無力參加會考。 侯夫人穆氏以嫡母的身份,壓著鐘云輝無法參加會考,穆氏說動了老夫人和江陵侯,在孝道壓迫下,鐘云輝只得放棄,隨后就長居在趙府中。 這一處位于侯府上等的余秋院作為賠禮,是以換取鐘云輝去歲放棄科舉為代價,讓余姨娘搬出了從前居住的偏僻的院子,還給余姨娘身邊添了幾個人手。 余姨娘母子在侯府勢單力薄,沒有靠山,在孝道壓迫下只能聽從,“好在老天有眼!” 今年天子下令恩科,侯府不能再用孝道壓人,同意讓鐘云輝陪著鐘云坤一起下場科舉,結果用侯府資源堆砌出來的,他們寄予厚望的嫡子只考了個同貢士,而她的兒子卻考中會考第三名,今日還要入宮參加殿試。 侯爺當時同她說的,鐘云坤的嫡子,是侯府未來的侯爺,他們又是兄弟,若是鐘云輝率先考中,壓了鐘云坤一頭,對侯府不利。 只對穆氏不利吧! 她打壓他們母子數回,在這侯府一手遮天,分明是怕庶子的風光蓋過了她生的嫡子。但如今穆氏再有手段也沒辦法了,會考成績已經定下,侯府這注壓輸了,在如今只有鐘云輝一人出頭的情況下,侯府是不會自斷府上出路的。 她不是秦姨娘,沒有一個得寵的女兒在背后撐腰,哪怕對上老夫人都不懼,她心里這口惡氣,到今天才總算出了。 侯府果然沒有阻止,甚至老夫人和侯爺都給了賞下來,穆氏身為嫡母,哪怕再不高興,但面子上總是要做出端莊大方的樣子來,特意命人送了參湯來,“夫人知道三公子讀書用心,怕三公子傷了神,難免得不償失,一早就叫廚房給熬上了?!?/br> 余姨娘叫人接了下來,但送參湯的丫頭一走,余姨娘立時就叫人把參湯給端到了一旁。今日這等時候,他們可不敢碰穆氏送來的湯水。 天亮堂了起來,鐘云輝從房中走出,給余姨娘見了禮,待他草草用了點飯食,就提著書匣出門了。 余姨娘送到余秋院門口就停下了,鐘云輝輕輕頷首:“姨娘回去吧,我一切都好,你放心?!?/br> 鐘云輝孝順,對她這個生母也極為關心,但許是他周身有了些凌厲的氣勢,余姨娘已經不敢再絮叨了,只能聽從他的,“那、那你注意點,姨娘在府上等你回來?!?/br> “好?!辩娫戚x給余姨娘身邊伺候的婆子使了眼色,婆子便扶著余姨娘往回走,“姨娘安心就是,三公子從小到大有哪樣叫你cao心過的?!?/br> 鐘云輝轉身,剛抬了腿,就見到不遠處站定的鐘云坤。鐘云坤神色黯然,背脊佝僂,滿臉青胡茬,會考之后,鐘云坤整個人就變成了這幅樣子,讓侯夫人穆氏這個當母親的十分心疼。 若不是她無法再拿孝道來壓著鐘云輝這個庶子,穆氏的確不想讓鐘云輝去參加殿試,來壓了嫡子鐘云坤一頭的。 老夫人和侯爺去歲能答應下來,也是存著補償的心思,又把侯府的未來壓在鐘云坤身上,這才想讓他壓上庶子鐘云輝一頭,但現在鐘云坤只考中了同貢士,只能補缺上位,或是在各地書院聘任學正、教諭,反倒鐘云輝考中進士,成了侯府的希望,老夫人跟侯爺當然不會放棄鐘云輝這個希望。 換言之,如今他們更看重鐘云輝這個庶子。 侯府這等高門大戶,情分比不上利益重要,誰能讓侯府得利,誰就能讓侯府重視。 鐘云輝神情淡漠,從鐘云坤身邊走過,從頭到尾不發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