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娘娘家的日常生活 第110節
當日醉春樓后,鐘云輝還特意去調查過當日對面樓廂房的人,但卻沒打聽出來,其后便是會考、放榜,上任,鐘云輝便也歇了再打探的心思。 只有一點他十分肯定:“絕不會是宗室的貴人們?!?/br> 杜君已經在翰林院當差好幾月了,但他一心放在修撰書籍上,對京中這等各大家的事并不了解。 “為何?” 鐘云輝壓低了聲音,身子朝他傾了傾:“因為上邊跟宗室不睦,只順王府與成親王府兩家能入了眼,順王府沒有適齡郡主,成親王府向來低調,不會輕易去開罪人?!?/br> 這些在京城并不是甚秘密,文武百官皆是心知肚明。 “陛下圣明,絕不敢有人敢強迫朝廷官員的,便是有人能只手遮天,我便往后宮遞折子,娘娘敬重讀書人,也不會看著讀書人受難的。再則,你那位未婚妻不是快上京了么,等她到了,你們成了親,也沒人再惦記你了?!?/br> 鐘云輝與杜君交好,除開杜君文采出眾,便是他的品行端正,從知府千金、侯府小姐,到京城閨秀,甚至這位傳聞中的宗室女,這么多身份貴重的女子,他卻從來沒有受其誘惑,當真去迎娶這些貴女,足見心性定力極強,不會輕易折服,這也是他極為看重的一點,與這等人結交,不必擔心會被利用。 杜君輕輕頷首。 他并沒有把這些謠言放在心上,只是覺得… 太荒唐。 皇長子過了兩歲后,鐘萃便開始引導他好學,他年紀太小,若是只照著書本上教,太過枯燥乏味,怕會適得其反,讓他對讀書產生厭煩心理,鐘萃便給你他講故事,從伯牙學琴,夷吾宣子等,他聽得認真,不時還會跟著鐘萃讀上幾句三字經。 “夷吾與宣子幼時以貧賤結交,相識于微末,他們認識很早,后來宣子投身在恒公門下,身份不同,便成了那達官貴人了,他卻沒有高高在上,反倒是在恒公面前舉薦夷吾為相,身份在他之上,宣子沒有因顯貴了便忘了結交的好友,那夷吾也沒有因宣子先一步發達便妒恨,為相后在宣子面前張揚。 他們二人沒有爭權奪勢,反倒是一心輔助恒公,盡心竭力,他們的這份情誼也叫人津津樂道,傳于佳話,等你以后讀書明理了,也可尋一二好友結交?!?/br> 鐘萃在皇長子細軟的發上輕輕拂過,皇子身份高貴,尤其是登上帝位的天子,都說擁有四海,但龍座之上的孤寂又有誰能懂呢? 在明面上不能相交,但在暗地里還是可以尋一二好友談談心里話的。 皇長子坐在母親懷中,他不懂鐘萃講的,但不妨礙他聽得認真,“好友”兩個字他還是明白的,小模樣很是認真:“明靄跟子期是好友?!?/br> 再過幾月,皇長子便正式滿三歲了,到開蒙的年紀了,天子已經下令宮學重開,還召了幾位伴讀入宮,讓他們在入學前先見一見。 成親王府的四公子是最大的,其次便是賀大學士的嫡孫,兵部尚書靖家的嫡幼子,最小的是順王府的小公子,只比皇長子大兩歲,大臣家的兩位公子在皇子面前多有拘束,成親王府四公子年紀最大,對入宮給三歲的小娃做伴讀不情愿,不跟他們親近。 順王府家的小公子子期宗室出身,身份尊貴,在皇長子面前并不拘束,一見面兩個年紀相仿的小孩便抱在一起,手牽手到處去玩了。 子期偷偷在皇長子耳邊說的,問他要不要跟他“好友?!?/br> 第173章 順王府跟宮中親近,鐘萃對皇長子跟順王府家的小公子玩到一處并不奇怪。他們年紀差得不大,更能玩到一塊去。 皇長子見過了幾個伴讀后,鐘萃還特意給每一家都備了厚禮送去,除開伴讀外,鐘萃原本打算為諸位先生們也備一份禮,也當是一視同仁,只鐘萃如今只知定下了小顧大人,對其他先生的情況還不清楚,只得作罷。 后宮嬪妃不得干政,鐘萃也鮮少去過問定下了哪些先生,打算等先生們正式到宮學講學了再給他們備禮。 鐘萃抱著人,又給他講了個孟母三遷的故事,剛講完,前殿就來人請了:“娘娘,陛下說請大殿下過去見見先生?!?/br> 前殿宮人嘴緊,鐘萃也沒有為難他們,從他們嘴里探聽是誰,只讓嬤嬤們跟著皇長子,好生照顧就隨他們去了。 翰林院中侍讀、侍講們專為宗室子弟講學,當今后宮多年沒有子嗣,這侍讀、侍講的位置就只各設了一位,平日他們也會去幫著修撰典籍,清點歸納,宮學重開后,這兩位大人最是高興。 讀書人臉皮薄,他們多年來在這個位置上不得寸進,到底不是正經領的編修,名不正言不順,頗有幾分無所事事,白拿俸祿的感覺。 杜君去歲入的翰林,如今還不到一年,在編修處與兩位大人時常打交道,有幾分交情,也高興他們不必再守著冷板凳了:“恭喜二位?!?/br> 蔣侍讀一臉喜色,又帶著幾分感慨:“借杜編修吉言了。當年任侍讀時,我還想著要大展拳腳,同彭大人和范大人兩位閣老一般,教導許多宗室子弟,他們學問好了,臉上自然也有光,誰知宮中并無皇子誕生,宮學關閉,這一等就是多年?!?/br> 陳侍講跟著點頭,他們進翰林院時比杜君大上幾歲,如今卻都到而立了。 “陛下已經下令宮學重啟,宗室子弟也會送入宮中讀書,只憑我們二人是定然不夠的,杜編修,你也入翰林一年了,都知你文采出眾,不如你去通通關系,也給自己謀個好差事?!?/br> 翰林院的大人們對杜君上頭有人的事深信不疑。 杜君入翰林一年,這一年他在翰林院里太太平平的,從前得罪過的大員連暗地里警告都沒有,這些反常的行為,足以讓大人們心里斷定了。 杜編修文采出眾,后邊的靠山也硬氣。 “是啊,這個時候可別去顧什么顏面不顏面了,難得有此機會,若是成了,也是正六品的官兒了,以后在宮中行走,接觸到貴人們,再往上升升也是使得的,杜編修你可別犯倔呢?!标愂讨v也勸。 侍讀、侍講這個官位原本就各設有二人,如今宮學重開,自然還要調人來,他們與杜君也算相熟的了,杜君文采好,卻也從不仗著文采出眾便輕視旁人,為人低調,又對他們毫無妨礙,自然也樂于勸一勸,賣一個人情。 杜君在蔣侍讀的擠眉弄眼下,略有兩分無奈:“兩位大人真的誤會了,下官在這京城才不過堪堪一年,哪里有甚背景去通關系的,更不說輪到下官頭上來了,下官資歷淺,還是讓其他的同僚去吧?!?/br> 原本他是打算等著未婚妻進京后這些謠言便能散了的,但岳家出了事,杜君的未婚妻不能入京,拖到了現在,沒有人證,只憑杜君口頭解釋哪里能解釋得清的? 所幸他便也不再解釋了。 蔣侍讀與陳侍講二人看了眼,敷衍的笑笑:“是是是,杜編修沒有關系,這事兒你可得上心一些杜編修,光是我們知道的,咱們翰林院里便有好幾位大人想調任呢?!?/br> 他們壓根不信。 杜君溢出一聲嘆,嘴角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 門外,一個長得圓潤的宮人探了個頭進來:“請教幾位大人,哪位是杜君杜大人?” 宮人面生,但穿的卻是孔雀蟒袍,頭頂藍花翎,是有品階的侍者,蔣侍讀兩個不敢怠慢,指著杜君回道:“公公,這位便是杜編修?!?/br> 圓臉宮人朝他們謝過,看向杜君:“杜大人,還請跟奴才走一趟?!?/br> 杜君看向蔣侍讀二人,他們朝他輕輕頷首,杜君這才隨著宮人出了翰林院,只見圓臉宮人在前邊帶路,一路卻是往宮中去。 杜君抬手問過:“敢問公公,我們這是去何處?” 圓臉宮人不答,只道:“杜大人不用多問,跟奴才走就是了,到了杜大人就知道了,這是喜事?!?/br> 宮人行事神秘,杜君卻越發警惕起來,腦海里不由得想起了翰林院的同僚打趣時說的,說他背后那位貴女出身宗室,能自由出入宮中,雖現下不合時宜,但杜君卻想不到他入宮的理由,下意識只能往這謠言上想了。 去歲科舉時,杜君也曾隨著進士們入宮殿試,他記憶好,如今還記得入宮的路,也知道那些地方不是他們能走的,見圓臉宮人沒有帶著他到不能去的地方,稍稍安了心,直到圓臉宮人帶著他走過寬闊的殿前,跨上玉階,杜君腳步一頓,目光落在那殿門上方外檐上的匾額上。 滿朝文武,誰不知承明殿是何處? 圓臉宮人沒等到人跟上,轉頭一看,見杜編修看著承明殿的匾額,見他已經知道了這里是什么地方,圓臉宮人也不意外,朝他伸了伸手:“杜大人,陛下正等著,快隨奴才走吧?!?/br> 杜君呼吸一重,整了整衣裳,客氣的回道:“公公請?!?/br> 圓臉宮人帶著他侯在門外:“杜大人客氣了,奴才姓楊?!?/br> “楊公公?!?/br> 楊喜朝殿里說了聲兒,不一會便有殿前伺候的宮人出來:“杜大人,陛下有請?!?/br> 杜君隨著人進了殿中,行至御前,規規矩矩的行了禮:“下官杜君參見陛下?!?/br> 聞衍看了他一眼,語氣如常:“起身吧?!?/br> “謝陛下?!倍啪惺乱幘?,不卑不亢,便是面見天子,他的臉上也不曾有過懼意。 聞衍在折子上點了點,隨口問道:“杜大人在翰林院可還習慣?” 翰林院編修枯燥,但杜君性子沉穩,倒是耐得下心來,何況整理書籍對讀書人來說有益,杜君自是滿意的:“回陛下,翰林院的大人們為人高潔,向來不藏私,對下官也多有指點,下官并無不妥之處?!?/br> 聞衍有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他本還以為這杜君文采高,但在為人處世上過于剛直了些,不會轉變,從他屢次得罪當朝官員就能看出來,分明有更好的辦法,他卻偏生要當面落了人沒臉,叫人下不來臺,最后反倒結了仇。 現在看來,他倒是也能客套,既回了話,還把翰林院一眾人夸了下,跟早前天子對他的印象有些不同,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聞衍往后靠了靠,挑挑眉:“杜大人倒是一心埋首在書里,朕這里可是有數道彈劾杜大人的折子呈上來?!?/br> 天子話落,身邊大總管楊培便捧了厚厚一摞折子叫杜君看了清楚。 聞衍問他:“大臣們上折說你是個能干的人,朝中正缺了杜大人你這種能人,讓朕把你派去邊境歷練歷練,杜大人覺得如何?” 杜君恭恭敬敬的:“食君之祿,為君分憂,下官聽從安排?!?/br> 聞衍點點頭:“朕也覺得杜大人是個能人,不過去邊境就免了,杜大人這一張臉去了邊境,怕是不知多少女子要傷心了,不過倒是有個去處適合你?!?/br> 他側頭問了問:“明靄到了沒?” 楊培看了看外邊:“方才就派人去請了,奴才估摸應該快到了?!?/br> 楊培剛說完,就聽外邊見禮的聲兒傳來,他臉上下意識漾起笑模樣來。 杜君見狀,有些好奇門外是誰。 聞衍就著喝了口茶水,朝杜君說道:“有人跟朕諫言,對你十分喜歡,朕也愛惜杜大人才華,不忍見你遠赴邊境苦寒之地,正逢如今宮學重開,杜大人你就升為侍講,行走宮中為皇子和宗室們講學吧?!?/br> 杜君一愣,倒抽了一口冷氣。 外邊傳言說他上邊有貴人,還是一位宗室女,傳言許多,但杜君向來沒放在心上,因為他心知肚明這是假的,他不過是一家世平平的外地學子,只是在讀書上有幾分天分,這才僥幸高中。 但陛下的話,偏偏證實了是“有人在天子面前諫言”,所以他才能入了翰林院,也才能跟同僚說的一般無人對付他?甚至連這些彈劾他的折子都盡數被壓了下來! 所以當真是有這位宗室貴女? 杜君渾身冒出冷汗來,急忙想解釋一二,想說他已有未婚妻,也愿意被派遣到邊境去,這位貴人的好意他注定只能辜負了,天子卻扭頭,朝著門邊招了招手:“明靄來見過杜大人?!?/br> 杜君先一步抬手見禮,“下官杜君見過…” 杜君一抬眼,明顯愣住了,只能看著被嬤嬤抱在懷里的小孩睜著亮晶晶的眼看著他。 宮中這般大年紀的孩子,翰林院的同僚們已經在杜君耳邊說過許多次了,正是貴妃鐘氏誕下的皇長子。 且,杜君還認出來,皇長子便是當日他在學士樓對面廂房里見過的小孩。 杜君不傻,醉春樓,大皇子,甚至承明殿壓下的折子,所有的都聯系起來了,甚至都指向一件事。 是皇長子在保他。 第174章 明靄還記得杜君。 確切的說是記得他這張受婦人姑娘追捧的臉。 一看到杜君,皇長子便拍了拍嬤嬤的手,示意嬤嬤把他抱過去一些,嬤嬤日日伺候,知道他的意思,把人抱到了杜君面前。 他小手抬了抬,很有皇長子的威嚴,奶聲清脆的說道:“免禮?!?/br> 說完,他朝杜君伸手雙手:“抱!” 聞衍臉色一變。 他看著皇長子目不轉睛的看著杜君,心里有些吃味,似玩笑一般的說道:“朕還從未見過他對誰這樣喜歡過的,就連上回見過的小顧大人,都不見他主動要人抱的,愛卿可是頭一回?!?/br> 天子的語氣從杜大人變成了愛卿,卻叫杜君心里一沉,忙退后一步,拱拱手:“下官惶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