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娘娘家的日常生活 第108節
她入宮還不到五年,卻從小小的才人一躍成了貴妃,徹底把她們給壓了下去,前殿圣旨賜下,傳到后宮時,禧妃等人險些沒忍住。 宴過三巡,借著酒意上涌,禧妃到底沒忍住,帶著幾分挑釁般:“貴妃娘娘,眼看選秀已過了快五年了,不知娘娘如今成了貴妃,可要安排選秀?挑了那等顏功儀德的佳麗們入宮侍奉天子,也好早日為陛下開枝散葉才是?!?/br> 鐘萃若說不安排選秀,那就是擅妒。 堂堂貴妃擅妒,這是失德,是要叫人恥笑的,更證明她不配當這個貴妃。 恭賀敬酒的嬪妃多,鐘萃便是輕輕抿了,到底也喝了不少,眼中帶著些迷離,聽到禧妃的話,她微微撐著抬頭,看向了禧妃的方向,嘴角勾了抹笑,有一股于平時楚楚動人截然不同的惑人風情來:“禧妃要是想負責,待本宮奏明了陛下就是?!?/br> 禧妃在說完后便有些后悔了。 她從前在宮中是個和氣人,最喜歡拉攏人,輕易不愿意開罪了人才得了不少人擁護,被揭穿后,禧妃安分了好一陣子,凡事也不冒頭了,但因為她從前沒得罪人,嬪妃們看過熱鬧后倒也不再揪著不放。 對禧妃這等擅謀劃的人來說,一言一行皆有考量,鐘萃掌管宮務,在宮中勢大,又得陛下和太后看重,更是知道不能得罪了她的,禧妃也知道這個道理,只是方才一時沒忍住,脫口而出。 禧妃腦袋歪了歪,故作醉酒的姿態,指尖在額頭按了按:“臣妾一時口不擇言了,娘娘見諒?!?/br> 禧妃服了軟。 貴妃位同副后,以鐘萃如今的位份,除了繼續掌著宮務,更可以隨時召見命婦,不必再由天子、太后點頭,芩貴人若是待到今時登鐘粹宮請鐘萃行個方便,便也用不著求到前殿去了的。殿中嬪妃都知道這個道理,因此無論心中是什么心思,至少在面上都笑意盈盈,對鐘萃封為貴妃,遷到鐘粹宮表示高興,說著好聽話,斷然是不會跟禧妃一樣當眾挑釁的。 穆妃兩個不著痕跡的交換過眼神,無人注意著與禧妃稍稍離遠了些,禧妃往前受人追捧時還有些腦子,如今當像是破罐子破摔了一般,今日這樣的場合下,她還能口不擇言,如她們這般進宮多年的老人,都是知道禧妃喝酒厲害的,這才喝了多少,不過是在裝模作樣罷了。 禧妃都道了歉,鐘萃也懶得同她計較,只說了句:“禧妃喝醉了?!倍艘?。 楊培在前殿正伺候著天子用膳,鐘粹宮離前殿近,今日鐘粹宮設宴,宴了后宮嬪妃,些許動靜也傳到了前殿來。 楊培偶爾朝著鐘粹宮的方向看了看,又靜靜的替天子布菜。 聞衍用膳向來規規矩矩,連視線都不曾移動,直到身邊動來動去的,片刻后,天子破了功,他微微側身,板正著臉:“明靄,父皇教過你的,用膳時應當坐姿規整,輕言細語,不可妄動?!?/br> 皇長子也有專人替他布菜喂飯,但他往日在綴霞宮時,鐘萃對他用膳時的規矩并不有約束,如今被天子帶著,哪里能如同他一般遵守規矩。 皇長子不懂他的話的意思,反倒是小手一把扯上天子的衣袖,“父皇,要母妃?!?/br> 父皇母妃這些詞他說得十分明亮。 聞衍一直認為鐘萃對皇長子太過溺愛,便打了主意,借了由頭不時把皇長子帶在身邊,讓他跟著潛移默化的受些教導,但前殿事多,他又不能時時看著,皇長子早在前殿各處玩耍去了,除了那供奉先祖的奉先殿有侍衛把守進不去,其他各處都叫他進去了。 偏生他是宮中如今唯一的皇子,身份尊貴,宮人們都不敢阻攔他,只能任由他帶著一群伺候的宮人到處橫沖直撞的。 想著各殿掌事在他面前的哭訴,聞衍不由得頭疼起來,對上皇子信任的眼,只能微微一嘆,好生跟他解釋:“你母妃正在宴請后宮諸位嬪妃,等下晌時,父皇便帶你去尋她?!?/br> 皇長子癟癟嘴,眼巴巴的看著他:“要母妃?!?/br> 聞衍忍不住用手揉了揉眉心,心里一股憋屈無奈,最后只得咬咬牙:“真真是慈母多敗兒!” 殿中宮人臉色一白,紛紛低下頭。 聞衍看向楊培:“鐘粹宮那邊可散了?” 楊培不妨天子問這個,還來不及打聽,只得忙招了人過去看過了才來回話:“已到宴末,估摸著再有一時片刻便該散了?!?/br> 鐘粹宮的遷宮之喜在宮中不是頭一份,早前的淑賢二妃,甚至如今的禧妃幾人在晉升遷入新宮時都曾辦過遷宮宴的,宴請的是諸位后宮嬪妃,陛下是從來不曾過問過的。 聞衍得了答案,轉向皇長子道:“等你用完膳,父皇便帶你過去?!?/br> 皇長子疑惑的看了看父皇,大眼里一知半解的,伺候的宮人忙喂他用了幾口,好在他不哭不鬧的,乖乖的用過了午膳,等聞衍用完,抬著小臉提醒父皇:“要母妃?!?/br> 聞衍凈了手,又接了楊培遞來的巾帕親自給他擦過,等收拾妥當,這才抱著人往后宮走。 宴完,嬪妃們來見禮告退,被婢子攙扶著出了鐘粹宮,剛出宮,便遇上抱著大皇子近前的天子,嬪妃們一驚,連忙朝他行禮:“參見陛下?!?/br> 聞衍“嗯”了一聲,腳步不停的跨過了鐘粹宮的大門,丟下一句:“都起來吧?!?/br> 等嬪妃們起身,天子已經入了殿中,連絲毫停留都沒有,嬪妃們目光略微復雜,嬪妃宴請,本只是諸位嬪妃的事,陛下向來一視同仁,如今卻踏進了鐘粹宮,這鐘貴妃當真手段了得。 鐘萃坐在椅上,一手撐著額,斜斜的靠著,正閉著眼,身邊宮人小聲說了句:“娘娘,陛下來了?!?/br> 鐘萃睜開眼,下意識起了身,她臉頰坨紅,眼中霧蒙蒙的,酒勁往上一涌,腿彎一軟,人頓時朝一邊倒去。 聞衍嚇了一跳:“小心!” 身邊的宮人還沒來得及,鐘萃先倒在了天子懷里,她烏黑的長發從他手臂間劃過,半抬著白皙的小臉,迷醉的眼中宛若秋水絲絲溢出,鐘萃腦袋有些遲緩起來,手借著搭在天子手上使了使力才穩住身子:“陛下?” 聞衍呼吸一滯,好一會從她臉上移開目光,摟住人,不悅的看向四處伺候的宮人:“貴妃不擅飲酒,你們怎的不知規勸,竟讓貴妃醉酒!” 天子發怒,宮人們連忙請罪。 鐘萃捂了捂胸口,難受的蹙起了眉心,輕輕搖著頭,發絲隨著她的動作晃了晃:“陛下,不關他們的事,臣妾難受?!?/br> 聞衍顧不得訓斥宮人,一把抱起人朝內室走,還不忘了交代下去:“取了醒酒湯來?!?/br> 他們一走,皇長子也要跟上,被秋夏兩位嬤嬤給哄住了:“殿下,娘娘現在身體不適,我們等一會再進去好嗎?” “母妃?!被书L子指了指前邊。 “是,娘娘等一會才能見殿下?!?/br> 鐘粹宮的宮人都是他熟悉的,又有母妃在能看到的地方,是在家中,皇長子自然不比在前殿鬧騰,他在兩位嬤嬤的安撫下靜了會,等看到蕓香姑姑端了一碗黑黑的湯水入了殿,皇長子下意識捂著小嘴:“藥藥!” 第170章 鐘萃把皇長子保護得再好,他長到現在,到底也生了兩回病,好在太醫院的太醫醫術高明,給開了藥,將養了幾天就好了。 他被拘在殿里時就是這樣子的,伺候他的婢子端了黑黑苦苦的湯水來,讓他連著喝了好幾天,此后皇長子就記了下來。 蕓香進了門,他把小手背在背后,也跟著跨進了門檻,他胖乎乎的,門檻已經到了腿彎,平時都是宮人抱著進門的,現在爬在門檻上,屁股撅著要往里邊走,秋夏兩位嬤嬤趕忙上前扶了他一把,正想說,他已經往內室跑了,兩位嬤嬤頓了頓,想著天子在內室里,到底沒跟上去。 蕓香端了醒酒湯進去,剛近到榻邊,準備伺候主子,聞衍已經朝她伸了手:“給朕吧?!?/br> 蕓香一愣:“這…” 聞衍眉心有些不耐:“還在等什么?!?/br> 蕓香是鐘萃的心腹宮婢,如今也被天子一道記上了,覺得鐘萃這滿宮伺候的宮人都不盡心,但這些宮人伺候在貴妃身邊幾年,貴妃對他們信任,聞衍也不好明面上給他們難堪,叫貴妃難做。 這些伺候的不盡心,若是換做在前殿,早就叫敲打或是換下去了。 蕓香忙把醒酒湯遞了過去:“是,是奴婢失禮?!?/br> 她退居一旁,親眼看到天子在碗中攪了攪,勺了一勺湯吹了吹,這才給主子喂了過去,并沒有像她擔憂的那般,認為天子不會照顧人,貿然動手會讓主子受些苦的。 皇長子跑到榻邊,大眼在父皇身上看了看,又在母妃身上看了看,見母妃沒有跟他一般喝苦藥藥時的模樣,忍不住疑惑的攀上聞衍的手臂,想看一看他喂給母妃的是什么湯水。 聞衍捏著翠色玉碗,生怕他把碗中的醒酒湯給打翻了的,舀了一勺過去,還沒讓他看到,他就捂著自己的小嘴,靠在母妃身邊去了:“臭臭?!?/br> 聞衍“嗯”了聲,繼續喂鐘萃喝過了醒酒湯,等喝完,他把玉碗遞給蕓香,凈過了手,扶著鐘萃靠在枕上,替她捏了被角,板著的臉放緩下來,“朕回前殿去了,你先歇息?!?/br> 鐘萃頭一回醉酒,實在難受,連眼皮都睜不開,只能坨紅著臉,蹙著眉心,輕輕點點頭。 聞衍把榻邊的皇長子抱起,走到外邊,鐘萃醉酒,皇長子本就鬧騰,他也不放心把他放在鐘粹宮。 院子里的宴席已經撤了下去,宮人們在外邊守著,聞衍在他們身上一一看過,沉下聲:“照顧好你們主子,要是再讓朕看見你們憊懶,往后就不用在鐘粹宮伺候了?!?/br> 天子威嚴赫赫,目光看過去,下邊的宮人一陣心驚rou跳的,連頭都不敢抬。 聞衍抱著人,冷著臉出了鐘粹宮。 皇長子在弓著身子的宮人身上看了看,又扭頭看了看父皇板著的臉,小手在父皇臉上輕輕拍了拍,蹙著跟他相似的小眉頭:“不氣?!?/br> 楊培嚇得臉都白了,瞠目結舌的看著“膽大包天”的皇長子。他伺候陛下身邊多年,這還是頭一次見到有人敢拍天子的臉。 皇長子膽兒可真大。 聞衍也愣住了,心里勃然大怒,他眼一瞇,對上兒子安慰的目光,怒氣驟然xiele出來,他堂堂天子,豈有跟小兒計較的?何況,皇長子雖小,卻已經知道安慰他這個父皇了,這讓天子心里不由得升起幾分欣慰,臉上放柔了下來,同他說道:“父皇不氣了?!?/br> 天子抱著人前腳一走,楊培抬腳跟了上去,心里還有些疑惑。 這就算了?哪怕跟之前一樣語重心長的說上兩句,教導皇長子要敬重皇父呢?但天子不曾開口,楊培就只能在心里嘀咕兩句,甩了甩袖,交代下去:“好了,趕緊的去干活去?!?/br> 殿中的宮人一哄而散。 鐘萃用了醒酒湯,歇了兩個時辰才醒來,蕓香一直守著人,見鐘萃醒過來,連忙把人扶起:“主子醒了,可有什么不適的?” 鐘萃只是有些醉酒后的不適,后宮嬪妃飲酒都是飲的果酒,比不得存在內務處供男子引用的辛辣的烈酒后勁大,但鐘萃飲酒少,到底是受不住,其她嬪妃回宮歇上一會就好了。 鐘萃讓蕓香取了水來,待潤過喉,鐘萃驀然想起先前的事來:“陛下先前來過?” “是?!碧熳酉惹斑€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如今提起來蕓香都有些怕。 “陛下說了,下回娘娘醉酒,這宮中伺候的都要重新換一批了?!?/br> 鐘萃說道:“是我牽累你們了?!?/br> 蕓香瞪著眼:“主子說的哪里話?!彼饪戳丝刺焐骸叭疹^已經下來了,約再過半個時辰便可以傳膳了,大殿下這會兒也該從前殿回來了?!?/br> 皇長子沒回來,反倒是楊喜匆匆趕來,聽聞鐘萃醒了,忙喚人通傳了聲,親自捧了一個掩著的匣子奉到跟前兒,笑盈盈的開口:“娘娘,這是陛下命奴才送過來的?!?/br> 平常前殿賞賜都是抬的箱子來,或是托盤過來,捧著匣子來還是頭一回,鐘萃在他手上看過:“是什么?” 楊喜神神秘秘的:“娘娘親自看了就知道了?!?/br> 鐘萃看他一眼,讓蕓香接了過來,親自揭開。匣子里邊放著一套翠色的衣裳,只那面料款式與宮裝不同,顯得簡約,放在宮外卻也是上等的,鐘萃摸不著頭腦,有些遲疑:“這是…” 楊喜自顧自的交代:“陛下還在前殿處置公務,約是再過半個時辰就能停筆了,還請娘娘趕緊換上才是?!?/br> 鐘萃抿抿嘴,楊喜比不得楊培嘴緊,但他若是打定了主意不透口風,任別人怎么周旋都無濟于事,鐘萃所幸也不問了。 等她應下,楊喜這才回去復命了。 半個時辰后,前殿有人來請鐘萃。鐘萃換了衣裳,頭上也隨意的挽著,插著幾支珠花,等她跟著前殿宮人到了前殿宮道上,卻只見一輛馬車停在路邊。 宮中禁有車馬通行,唯一被特免的只有從宮外運送食材的車馬,除了押運的車馬,鐘萃心頭一跳,就只有天子有這個資格。 鐘萃一到,停在車前的宮人麻利的搬了凳下來,掀開了簾子朝鐘萃伸手:“娘娘請?!?/br> 鐘萃深深看了看,扶著蕓香的手登上了馬車,她剛進去,皇長子就從父皇懷里掙開,朝她沖了過來:“母妃!” 聞衍長臂一伸,當先攔下人,把人摟了回來,“你是皇子,如何能這樣不成體統的,父皇告訴過你,做事行走都應井然有序,你看看你?!?/br> 鐘萃微微給他見了禮,在下邊落了座,抿嘴笑笑,朝皇長子招了招手,明靄頓時沖進母妃懷里,拿小屁股對著父皇,聞衍蹙起眉心,又要開口說教,鐘萃先看了過來,一雙眼盈盈水潤:“陛下?!?/br> 卻把聞衍要說的話給阻止了。 他無奈的開了口:“你就寵著他吧?!?/br> 鐘萃抬了抬眼皮,這話說的,倒像是她對皇長子多有縱容似的,陛下就沒縱容過?鐘萃雖身在后宮,但前殿的事卻也是知道的,陛下要處置公務,不能時時把人帶在身邊教導,受天子耳濡目染,反倒是讓明靄把前殿各宮、處都禍禍了個遍,陛下把人接了過去這么多次,如今仍是如此,哪里就怪她來了? 皇長子在鐘粹宮,只是在一個宮中禍禍,去了前殿后反倒是禍禍了數個宮殿,對他來說,前殿地方大,足夠他在里邊去探索,不像在鐘粹宮,他跑了幾日熟悉了就沒什么興致了,如今反倒是喜歡往前殿去了。 “陛下這話可是好沒道理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