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醉呢？鄭重也不大知道，他反應有些遲鈍道：“沒有吧?！?/br>
    最后一個字，是個人都聽得出不自信來。

    張良也不是那種猛灌別人的性格，趕快說：“那你還是醒醒吧，別回去你媳婦跟你鬧架?！?/br>
    男人嘛，哪個醉著回家不挨罵的。

    鄭重對“媳婦”兩個字還是挺敏銳的，雖然意識不是很清楚，但還是肯定道：“不會?！?/br>
    還擱這充面子呢，張良尋思這是喝多都忘記家里誰說了算嗎？也不怕回去睡地板。

    他豎起大拇指說：“你是個好樣的?！?/br>
    沒給咱們爺們跌分子。

    鄭重看他夸自己，舉起酒杯說：“干?！?/br>
    說完就一口悶。

    真是越看越不對勁，張良覺得這事自己有責任，所以散場后主動送他回去。

    喝醉的人不在少數，都是一個送一個，同學們一哄而散，各回各家。

    沈喬已經等老半天沒見人，坐在書桌前都有些焦急不安，聽見樓下有吵架的聲音，拉開門縫聽一會，趕快往外走。

    一樓前臺正不依不饒地罵人，看她下來說：“你看你愛人給我們吐的?！?/br>
    就這一地，沈喬看得直皺眉，道歉說：“實在不好意思啊，我待會來收拾?！?/br>
    鄭重這么一吐反而精神過來，說：“我掃吧?！?/br>
    怎么看，怎么都不像喝醉的人。

    張良上下打量他，說：“嫂子，那我先走啦?！?/br>
    沈喬其實也是第一次被人這么稱呼，覺得有幾分奇怪的感覺，但還是保持著客套說：“你看，還麻煩你送他回來，謝謝啊。你們家在哪，遠不遠？”

    張良是公社長大，不甚在意擺擺手說：“沒事沒事，兩步路就到?！?/br>
    說完一溜煙炮沒影，沈喬只能在后面喊道：“下回家里吃飯啊?！?/br>
    就在兩個人這幾句話的功夫，鄭重已經去廚房扒拉煤灰把地掃干凈，掃完跟小學生犯錯似的，背著手往旁邊一站，頭還是垂著的。

    人高馬大的，看著卻挺乖巧。

    沈喬好笑搖搖頭，又跟前臺道歉。

    反正都收拾干凈，人家倒也沒說什么，只道：“要是吐被子上押金不退的啊?！?/br>
    鄭重小聲反駁道：“不會吐?！?/br>
    肚子里都是空的了，還吐什么啊。

    沈喬沒聽見是什么話，湊近鼻子動動說：“你這是喝了多少？”

    鄭重起先還數著，喝到后面自己也不太記得，伸出雙手說：“十杯?！?/br>
    那聽著也不像太多，怎么腳都走不成直線了？

    沈喬本來給他留了水洗澡，這會也不放心叫他去，無奈道：“刷個牙睡吧?！?/br>
    不過鄭重自己惦記著，知道她受不了這些味道，堅持地要去洗漱。

    大概是喝醉的人有一種執拗，也沒法控制自己的嗓門。

    沈喬怕他嚷起來，只能在洗澡間外面等著，生怕他摔了。

    水一沖，鄭重其實又清醒幾分，就是沒平常仔細是肯定的，出來的時候脖子上還一圈泡沫。

    沈喬無奈給他擰毛巾擦擦，催促道：“快點睡?！?/br>
    睡一覺明天就好。

    可鄭重睡不著，他兩只眼睛瞪著，黑夜里看天花板，看來看去沒看出什么花來，忽然喊道：“喬喬?！?/br>
    沈喬兩只眼睛耷拉著，有氣無力道：“怎么了？”

    鄭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想想說：“我很開心?！?/br>
    自從來公社上學，身邊的人和事好像都有很大的變化，他雖然沒經歷什么重大變故，卻也覺得自己悄無聲息地在改變著，那是一種他自己都形容不出來的潤物細無聲。

    沈喬往他懷里靠，說：“那就好?！?/br>
    不管是因為什么，他高興就是最好的事情。

    鄭重手摸索著攬住她，說：“睡吧?！?/br>
    聲音都困得輕飄飄的了，不仔細聽都聽不出來是什么。

    沈喬是迷迷瞪瞪地嘴巴動動，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有沒有說話。

    但鄭重聽得真真的，她說的是“我也很開心”。

    這恐怕是對這段婚姻最大的肯定。

    鄭重常常覺得自己身無長物，也知道自己并不是外人眼里沈喬的最佳選擇，尤其是在她去上大學以后。

    但他也知道，只要沈喬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仍舊是快樂的，那么他們就能永遠幸福。

    可是誰能保證自己是永遠快樂的呢？生活總是有那么多煩惱。

    鄭重雖然日子過得不精細，也知道“貧賤夫妻百事哀”這個道理。

    如果他結婚的時候不是手里還有筆小錢，不是至今家里還有存款，那么夫妻倆也不會這樣自在，他也不會有勇氣選擇參加高考。

    他對著空氣眨眨眼，對未來的規劃還不是很清晰，但讓沈喬過好日子的念頭是堅定。

    可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實現呢？他也沒有準確的答案，反而困意來襲漸漸睡去。

    第二天，夫妻倆才慢騰騰回大隊。

    鄭重自從去公社上學以后，就沒回過大隊，本來插秧的時候他是該上工的，但大隊長力排眾議沒叫他。

    也不僅是他，只要是在準備高考的人都不用去。

    一開始，大家是不知道鄭重去公社上學了，只以為他是去省城陪讀。

    等聽說的時候都是大吃一驚，這會見人回來都止不住問道：“鄭重，你真要考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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