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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重也不遑多讓。 他們這代人的娛樂太少,露天電影幾乎是最有意思的事情。 放映員下鄉一趟不容易,不管到哪都是從白天放到黑夜。 一直到深夜,電影才散場。 夜里胡咕隆咚的沒有燈,鄭重一手凳子一手牽著人,夫妻倆借著沈喬手里的燈光慢慢走。 這回路上也不光他們,還有不少人,左右都是認識的鄉親們。 其中一位正好是鄭重的親姑姑,過來搭話說:“你們也去看電影啊?!?/br> 沈喬結婚前都已經盡量努力把這些親戚關系弄清楚,這會客氣道:“是啊,您也去看?” 伸手不打笑臉人,非要說的話大家也沒什么大過節,只是不來往而已。 鄭姑姑手里頭牽著個七八歲大的孩子,說:“是啊,牛??旖惺迨搴蛬饗??!?/br> 夜色不分明,沈喬眼瞅著是個光頭孩子,從口袋里掏出顆糖說:“給孩子甜甜嘴?!?/br> 她本來是帶著不少的,可惜都給吃完了。 鄭姑姑心里撇撇嘴,尋思這都好意思給,道:“他這還是第一次見你們呢?!?/br> 沈喬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覺得這位長輩在“第一次”三個字上咬重音,下意識道:“我之前見過的?!?/br> 畢竟一個大隊住著,見面都是三分熟人。 鄭姑姑越發覺得他們不懂禮數,表情未免不好看,但她把話都說到這步,頗有些意興闌珊說:“下次家里坐啊?!?/br> 以前也不見來往,沈喬看他們祖孫走遠,有些奇怪聳聳肩道:“怎么好端端來搭話?!?/br> 倒是鄭重是土生土長的大隊人,說:“她想要紅包?!?/br> 什么紅包呢?按照規矩來說,新人進門的頭一年總要給小輩們過年的。 沈喬哪里知道這些,呸一聲說:“不要臉?!?/br> 鄭重其實一開始就反應過來,說:“她愛占小便宜?!?/br> 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只是不好意思說得直接而已。 沈喬撇撇嘴說:“嘴巴還大?!?/br> 她絕對相信,明天就有很多人傳她連小輩的紅包都舍不得給。 因為是自家親戚,鄭重或多或少還是覺得給她添麻煩了,說:“我道歉?!?/br> 可結婚本來就是把兩家人牽扯在一起,沈喬給他一肘子說:“不許替她,我們才是一家的?!?/br> 鄭重本意也不是替人道歉,是為由自己而來的困擾愧疚。 他前十年偶爾閃過的念頭再次出現,覺得要是能離開這里就好了。 但這并不是件容易事,現在戶口管得很嚴,即使要搬到隔壁大隊都是個難題。 不同姓氏的人之間像是有條線,搬走未必會讓生活更好,因此他仍舊選擇在自己出生的地方,或者說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他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嘆息,說:“以后這種事還會有?!?/br> 沈喬早有預料說:“沒關系的,在哪都是一樣?!?/br> 如果是在滬市,她恐怕也沒多少清靜,只會比現在更煩悶,因為那些是她血脈相連的人,一點點舉動就能挑起她更大的痛苦。 她小聲說:“只要你跟我一條心就行?!?/br> 那樣即使是再多的討人厭的事情,都有可以不放在心上的勇氣。 鄭重忙不迭點頭說:“都聽你的?!?/br> 作者有話說: 還有一更,晚上見。 附贈一則不知道算不算笑話的日常: 跟朋友討論要去洛陽玩的事情,本來要打字【可以坐飛機到鄭州】結果下意識打成【可以坐飛機到鄭重】。 第55章 時間大法好 今年的過年比較晚, 還沒到正月十五就已經是新歷的三月份。 按照往年的習慣,隊里組織人開始翻地備肥。 沈喬早晚扛著鋤頭去上工,覺得人果然是適應很快的生物, 起碼她比起去年這個時間對著水泡哭哭啼啼的樣子, 已經大有進展。 當然, 這一切跟她心態上的轉變也有關系。 她剛開始干活的時候,把自己放在被全世界拋棄的位置, 做任何事都像是不得已而為之, 有一種向命運低頭的憤憤。 然而今時今日的境況都是她自己選的, 叫人沒有什么不服氣的地方。 春耕夏耘, 時間就是這么緩緩流逝,一眨眼來到七七年的八月底。 那是個沒有什么特殊的日子, 沈喬提前下工回家做飯,在門口正撞見郵遞員。 郵遞員看見是她, 說:“正好,有你的信?!?/br> 他敲幾下門沒人應, 正好要拿到大隊部去。 沈喬擦擦手接下, 看到發信人的名字一點也不意外。 她跟陳欣是從育紅班就認識的朋友, 哪怕這些年分處兩地也很常來往。 她也沒急著拆, 先生火把米飯蒸上,這才坐下來打算看。 借著灶膛的光,她反復看好幾遍, 都以為是自己老眼昏花, 手卻忍不住抖起來。 大概是寫得匆忙,陳欣沒來得及贅述太多, 只有短短的一句話。 可一石擊起千重浪, 六個字就已經有叫人天翻地覆的力量。 沈喬一時之間不知道怎么反應, 把紙擱在一旁開始發呆,直到聞到糊味才回過神。 糊掉的飯,也是飯,她心不在焉地炒菜出鍋,像是有條線吊著她在動。 鄭重進門的時候已經是能擺好飯的樣子,他也沒對部分焦黑的米飯提出什么疑問,但是菜剛入口,他忍不住道:“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