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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這種時候, 都在一旁抽著煙不發言。 唯有李紅娟說:“不是我們不去給他幫忙,是他壓根沒跟我們商量?!?/br> 八叔公偶爾也是能講幾句公道話, 說:“那也是你們以前對不起他, 這不就是個低頭的好機會?!?/br> 做父母的去低頭, 李紅娟本來就看不上沈喬, 哪里會愿意,嘟嘟囔囔道:“老四從小脾氣倔,我有什么辦法?!?/br> 沒辦法就想辦法唄, 一位太叔公拍板說:“總之沒有爹娘在, 孩子自己辦親事的道理,除非你們當自己是死的?!?/br> 老思想就是這樣, 他是最年長的長輩, 說話幾乎等于一錘定音。 李紅娟再不樂意, 也只能點頭,畢竟在這一畝三分地上,規矩就是這樣。 說起來,兒子到底是親生的,她還是愿意管,但沈喬她是千百個看不上,態度里難免帶出些。 這幾天算是比較清閑的時候,地里的活不多。 不過鄭重一年到頭都很忙,著家的時候反而很少。 李紅娟找他也沒別的地方,打聽清楚后到山上去。 大隊靠著兩座山,都是沒有名字的,一座埋著老鄭家的祖祖輩輩,一座給大家提供些生活用品,只要說上山一準是后者。 她嫁到這兒幾十年,熟門熟路找到人。 鄭重正在挖土,看到她愣一會,還是沒打招呼目不斜視地干活。 李紅娟是真替自己不值,想想好不容易把他養大,受點委屈就恨上全家,未免也太不聰明,不過是名聲上差一點,好處還多著呢。 要不說老四打小不聰明,太愣。 她清清嗓子說:“你真打算娶沈喬?” 就這一句,鄭重聽著覺得有哪里奇怪。 很多時候他都是能辨別語意,卻不知道怎么反駁,這會也只是悶悶地“嗯”一聲,繼續揮著鋤頭。 李紅娟覺得他小時候還沒有這樣難溝通,是越長大越說不到一塊,想想另外一個兒子,更確定當年是對的。 她道:“你自己日子都這樣,再帶個拖油……” 話到一半鄭重已經聽出來,堅定道:“她不是?!?/br> 李紅娟撇撇嘴說:“就她那點工分,身體又弱?!?/br> 這兩句是事實,不過鄭重不在乎,甚至覺得這話刺耳得很,說:“跟你沒關系?!?/br> 到現在連聲“媽”都不叫,你啊你的。 李紅娟覺得又是討沒趣,說:“我是給你拿錢來的,你哥說了,結婚的錢他全出?!?/br> 鄭重聽不得“哥”這個字,半蹲下來把兩擔土挑起來,說:“不用?!?/br> 說完就走,也不知道是有多少力氣,還能健步如飛。 李紅娟給氣的,地上隨便踹一腳,反倒被雜草勾得摔倒。 她憤憤拍拍土往山下走,路上遇見人自然要寒暄。 不一會兒,鄭俊峰要花大錢給弟弟結婚,卻被拒絕的消息就傳遍大隊。 當年的事,是非大家有公論。 不過一致認為都已經這樣,再不拿點好處是傻子。 反正鄭重實際上沒怎么吃虧,名聲這種東西不過是可大可小的東西,在真金白銀前一文不值。 人家鄭俊峰現在可是什么主任了,手縫里漏一點都夠人吃的,這么倔能有什么意義,不過是叫大家覺得更傻而已。 尤其是長輩們,覺得和睦才是家族興旺的樣子,借著這個機會,索性叫鄭沖吧去好好勸勸。 這事,鄭沖吧是不大愿意的,但他這個大隊長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候,只得硬著頭皮去。 鄭重還以為人家是來給他送票的,眼里帶著喜色,結果聽完之后不免大失所望,平靜道:“叔,我沒有哥哥?!?/br> 這意思,就是想徹底斷絕關系,跟他從家里搬出來那會一模一樣。 鄭沖吧也少見這樣的年輕人,嘆口氣說:“你也是要成家立業的人了,兜里多揣點錢沒壞處?!?/br> 這句算是掏心掏肺,也是大多數人的想法。 鄭重知道自己的執著在很多人眼里是愚蠢,沉默片刻說:“我有手有腳,養得起沈喬?!?/br> 他們日子過得下去,更不會希冀于從他的痛苦中得到補償。 鄭沖吧也就是走個過場,見狀轉移話題道:“你不是問我家的小半導體嗎?老三說能弄?!?/br> 老三就是他當兵的兒子,已經是個小領導,平常對父母很孝敬,他也算是隊里難得的好命人。 鄭重這才又高興起來,說:“多少錢都行?!?/br> 他也是聽人家說的,城里時興“三轉一響”,沈喬已經有手表,縫紉機跟自行車又貴又費票,算起來只有“一響”是他買得起的。 鄭沖吧拍拍他的肩說:“四十五塊不要票,趕在你們結婚前應該能到?!?/br> 雖然是二手的東西,但在大隊已經是很了不起,這會就沒必要說出來,畢竟是結婚用。 鄭重點點頭,說:“給您添麻煩了?!?/br> 鄭沖吧也覺得自己有對不住他的地方,說:“有什么事盡管家里來?!?/br> 他一心想做個好領導,可真要做不是件容易事。 鄭重靠得住的長輩也就這一家,婚姻大事上多少需要幫忙。 他道:“也給嬸子添麻煩了?!?/br> 鄭沖吧不甚在意揮揮手,說:“她就愛湊熱鬧,愛做媒?!?/br> 婦女嘛,不就那樣。 兩個人沒再多說話,各自散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