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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現在不能叫買,是她送給沖嬸三塊錢,人家回贈她三斤糖。 這個作為回禮,也不算太寒酸。 沈喬從沖嬸家出來以后,又到別家換了點菜干,滬市就是什么都要票,吃東西特別不方便。 她尋思著下一次郵遞員來,就把這些寄出去,加上給父母的一共三份,不管這次如何,從前是她欠這個家的,該還的還是要還。 她大包小包到知青點,別人只當她是家里寄錢來又出去花。 畢竟以前就是這樣的,東家換點雞蛋,西家換點rou,已經是難得的好東西。 沈喬也是饞雞蛋,畢竟大鍋飯沒什么油水。 只是想到一個蛋要五分錢,去年一個工分才值四分錢,她還有基本日用品要保障,明年的生活費還不知道要落在哪里,就壓根食不下咽,只能忍著。 要忍著的事情,豈止一兩樁。 沈喬看著自己的手,生活果然是最殘酷的東西,一點一滴在人身上留下痕跡,她現在每天扛鋤頭,已經熬過起水泡的日子。 不過該累還是累,她的體力就是缺乏鍛煉。 她上工全憑口氣撐著,有時候撐不過去,記分員再怎么放水都不行。 好比今天,沈喬一早起來就覺得不對勁,到茅房一看果然是來月事。 她每次來的第一天是最難熬的,倒吸口涼氣還是去上工,換以前,她肯定是會請假的。 但現在不行,她走路的速度比平常都慢,到地里勉強跟記分員打個招呼,本來就比別人白的臉色更是難看。 連記分員都覺得不對勁,說:“沈知青,你沒事吧?” 要說現在是講生產的時候,誰要是不積極上工,大隊干部也會有各種辦法非叫你去,沈喬剛來那陣子,大隊長也是試圖叫她多勞動,可惜沒幾天人就累垮了,還到醫院住過幾天,醫藥費都是隊里掏的。 從那之后大家就知道,這位沈知青確實體弱,勉強不得,大家哪怕看得出她是個不勤快的人,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實在是怕麻煩。 但現在不比當年。 沈喬深呼吸說:“我沒事?!?/br> 記分員其實心里也嘀咕,琢磨著她年后也不曉得哪里不對勁,天天積極出工。 要不是怕人出事,他也不打算多管,還是囑咐一句道:“要是撐不住馬上跟我說啊?!?/br> 沈喬點點頭,蹲下來撿著地上的石頭。 沒過多久覺得頭有點暈,站起來扶著樹喘氣。 緩一緩,她打開水壺喝了一口紅糖水。 這個錢畢竟是不能省的,油鹽糖本來就是補充體力的重要東西。 水壺是軍用的東西,效果很好,這會喝進去還是溫的,這種微微出汗的時候正正好。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怎么樣,沈喬覺得自己好不少,她深呼吸幾下,接著干活。 看在這種堅強意志的份上,記分員給她寫兩分。 沈喬回頭看,心知這都是多的,感激地點點頭,尋思下午說不準連這些都沒有。 她知道自己的問題還出在最近油水少,本來就不健康的人,高強度勞動,營養卻沒跟上,想想去大隊長家里換雞蛋。 正是午休的時間,鄭沖吧也在家,看她小臉蠟白心里一驚說:“你沒事吧?” 不管在哪個大隊,知青有個好歹都是件要緊事,公社三令五申要好好照顧,他也是覺得他們背井離鄉怪不容易的,來的時候年紀又都不大,不像別的大隊那樣為難人。 沈喬看不見自己的臉,自然不知道多嚇人,她笑著說:“沒事,我就是來問問,家里有雞蛋嗎?” 知青點有養雞,不過每次都是蒸雞蛋羹一人一勺,她分不到什么,要是想吃還得跟人換。 鄭沖吧對家里事不大清楚,把位置讓給自家媳婦。 沖嬸是女人,一看就知道她怎么回事,問道:“還有紅糖吧?” 沈喬是有的,拿著雞蛋回去和紅糖煮成一大碗。 吃飽之后果然覺得精神好很多,這種飽腹感是好多天都沒有的。 不過她下午是打起精神要去上工,記分員卻給她安排新的任務,說:“沈知青,大隊長叫你到小河邊去找鄭重?!?/br> 鄭重? 沈喬到大隊畢竟是第七年,雖然不大跟人來往,但人還是都知道的,心想好像沒聽說過這名字,面上不由得帶出來,但聽著的人其實都知道。 知青李麗云看她沒反應過來,扯一下說:“這是給你送工分?!?/br> 沈喬遲鈍道:“啊,是那個啊?!?/br> 有些恍然大悟。 大家都是一個知青點住著,當然更知道彼此的身體狀況,雖然不清楚她為什么這么堅持上工,李麗云還是趕緊推她說:“快去吧?!?/br> 沈喬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下走著,來到小河邊。 作為大隊最重要的水源地,為防止即將到來的雨季淹沒所有,每年這個時間都得掏泥沙。 這個活可不好干,人得站在到膝蓋處的水里,彎下腰一整天,手腳都能泡得發白。 沈喬今天的狀態肯定是不能進去的,當然,給她安排這活也不是讓她來做,而是現在水里的鄭重。 口口相傳給他起的名字叫“送分童子”,導致沈喬沒第一時間想起來他的大名來,甚至記憶里也是對這個人印象不深。 她此刻打量著人看,黝黑的皮膚,一看就矯健的身軀、有力的臂膀,動作有條不紊,下巴處有兩滴汗,眉頭好像永遠是皺著,沉默寡言又有點嚴肅,不管看見什么好像都不太好奇,哪怕她就站在這兒,也是不聞不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