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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愛紅越看越覺得姑娘進福窩,心想這是怎么著都得定下來。 就是等人走,嘆口氣說:“喬喬那兒怎么辦?” 沈文華已經抽好幾根煙,說:“咱們也是為她好,你多勸勸吧?!?/br> 沈喬是渾然不知,到家后知道這個消息是晴天霹靂,本該闔家團圓的除夕夜,她兩只眼睛紅得跟兔子似的,咬著牙說:“我不嫁?!?/br> 劉愛紅跟女兒推心置腹好半天,年夜飯都只湊合做,這會看她油鹽不進,眼淚又掉下來說:“你不嫁,不嫁怎么辦。事情都已經傳出去,這當口就只能叫悔婚,都是街坊鄰居的,我跟你爸怎么做人。張順他爸可是管著你爸跟你二哥,人家肯定會覺得沒面子,回頭給他們小鞋穿怎么辦?你們年輕人經事少,mama不會害你的,你想想看,張順對你好,家里又……” 就這些車轱轆話,沈喬聽得都能背。 她靈魂空空地坐著,宛若一具骸骨。 沈文華吧嗒吧嗒抽著煙,在火柴盒上劃出一道光,說:“喬喬,你也替爸媽考慮考慮,我們這么些年沒虧待你。你相信爸爸,我們不會害你,張順真的樣樣都好?!?/br> 沈喬終于有點動作,抬頭說:“我就是太相信你們,事情才會變這樣?!?/br> 語氣里帶出三分恨意,畢竟是自己的終生大事。 沈文華聽得出來,他其實也不是多好脾性的人,有些不耐煩,眼看著家家歡聲笑語,自家屋里能個敢大聲喘氣的都沒有,說:“反正都這樣了,你就等著結婚吧?!?/br> 說完摔門出房間。 沈喬捧著臉哭。 她是早產,家里只有一個女兒,從小受寵,下鄉這些年也沒吃過大苦,工分掙不著什么,但有父母的供應,過得算不錯。 她這些年也知道點事,誰家在鄉下的就是拖后腿的人,很多人家頭兩年還好,時間一長總是要鬧矛盾。 像他們家,她這回回來幾天,其實大嫂就有意見,剛剛聽見嫁妝,二嫂的表情就變了。 她眼淚成串往下掉,哭得快喘不上來。 劉愛紅捂著心說:“還是你打算逼死我跟你爸,才點頭?” 沈喬只覺得mama的樣子很陌生,她說話都不能憑自己來控制,木木地說:“我不想嫁?!?/br> 這孩子,怎么這么軸呢。 劉愛紅氣上來,說:“行,看來是要我死你才能點頭?!?/br> 說話就站到窗前,大有一言不合就往下跳的架勢。 全家都被嚇得不輕,沈文華大喝道:“喬喬,還不快勸勸你媽!” 還能怎么勸,沈喬的眼神沒有焦距,捏著門框的手越發用力,一根木刺扎進去,好像滲出血來,她感覺那話都不是自己說出來的,但大家都能聽見,緩慢道:“我嫁?!?/br> 說完這句,她連站著的力氣都沒有,跌落在地,表情凄楚。 沈道想過去扶meimei,被媳婦何碧玉拽住,到底沒再動。 只有沈梁東看西看,給jiejie拿衛生紙。 沈喬還記得接過來的時候要說“謝謝”。 一場鬧劇好像畫上句號又沒有,在場的人都不知道要怎么往下接。 倒是沈文華發話,說:“老大家的,還不扶著點你媽?!?/br> 何碧玉拽著婆婆,心想大過年的怎么這么不消停,怪不得人家都不喜歡家里有姑子,還是盡早嫁的好,省得每個月都要往鄉下寄那么多東西。 她想著事,跟妯娌吳梅交換眼神,兩個人理論是一派。 吳梅是去年才進門,大著四個月的肚子,這會用不上她,還是眼睛一轉,過去說:“喬喬你先起來,地上涼?!?/br> 沈喬擺擺手說:“沒事二嫂,我坐會?!?/br> 看樣子跟平常也沒什么兩樣,人好像回過神來。 沈文華也不再刺激她,看一眼客廳的座鐘,說:“都早點睡吧?!?/br> 第二天正是大年初一,來往的人多。 沈喬在自己房間待著,誰也不想見,但人人都有話跟她說。 表姐說:“你爸媽打小就疼你,就看看這間房,誰能像你一樣自己???” 沈喬頭轉著看,家里本來是三居室,硬生生隔成四間,她沒下鄉前就是自己住,不過隨著兩個哥哥都結婚,這兒已經變成弟弟的房間。 她這回回來惦記著的幾樣東西,也都找不著,等將來沈梁結婚這就是婚房,會重新粉刷,哪還有她的容身之處。 姑姑說:“你也替你爸考慮,他五十的人,天天還上大夜班,就為著攢錢讓你在鄉下不吃苦,早點回家?!?/br> 沈喬自己掰著手指頭算,她爸本來是四級工,每個月工資六十五塊,是家里的大頭,加上她媽做點手工活,每個月也有七十幾,一年零零碎碎能攢個兩三百。 她大哥當年回城,工作花一千,后來結婚又一千,她二哥是頂替她爸的工作,結婚一碗水端平也是一千,眼看還有個弟弟,兩樣都要花錢,怎么說得好像是只為她辛苦為她忙。 舅媽說:“你媽回回提起你都抹淚,一個人在那么遠的地方,家里怎么放心得下?!?/br> 沈喬回憶起來,她本來不該去光明大隊的,但那會正趕上家里要把她大哥調回來,按照當年的知青政策,她就必須去艱苦的地方為祖國奮斗,連火車轉牛車得五天,三面都是山,她連家的方向都找不著,頭年哭得像個孟姜女。 姨婆說:“你相信長輩的眼光,我們怎么會害你,你們年輕人就是經事少,以后會感激父母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