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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墮魔了,只記得阿爹是被修士殺死的,只要是修士,都該死。 她又怎么會不知道,當時在場的修士,并非人人都罪孽深重,也許有相當多的人是無辜的。 可那又怎么樣呢? 她的阿爹死了,她這十年來熟悉的家人都死了,她只想叫整個玄門陪葬。 第115章 羲音小小一只窩在深色的沙發里, 顯得更加瘦弱,表情淡到近乎冷漠,語氣波瀾不驚, “我不記得我殺了多少, 他們都不是我的對手, 嗯,也有些自己沖進我嘴里, 大概以為從里向外攻擊會更容易?!?/br> 說到這里, 她嗤了一聲, “真蠢, 話本子看多了吧?!?/br> 姬佑川有些心疼,走上去將她抱起來, 自己坐下,讓她窩在自己懷里, “疼嗎?” “你說那些人在我嘴里東砍西砍嗎?切,還不如口腔潰瘍疼?!彪m然嘴上不落下風, 但是她表情有些懨懨的, 回憶這些往事讓她有些疲憊。 看到她的表情, 姬佑川試探著問:“你后悔了?” 羲音一下精神起來, 在姬佑川懷里坐直,一臉孤傲,“后悔?我從來不為自己做過的事情后悔。怎么, 你覺得我應該后悔?你是不是也跟他們一樣, 覺得我嗜殺殘暴?” 說到后面,她臉上的孤傲變成了怒意。 姬佑川搖搖頭, 溫柔地笑著, 順著她的頭發從發頂一下下順毛似的摸, “怎么會?” “可你之前還不讓我殺那幾個人販子,”羲音認真地看著他,“我以為你跟我阿爹是一樣的人……如果我阿爹還活著,知道我干過這種事情,他大概也不會原諒我?!?/br> 姬佑川這才知道她低落的癥結在哪里,她并不后悔自己大開殺戒,只是害怕死去的養父會因此怪自己。 他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問:“那你娘呢?” 話題被他拐偏,羲音狐疑地看了他兩眼,重新窩回他懷里,把他當成人形靠墊,“阿娘后來帶著家里的下人和……被我滅門的清凈宗剛入門的小蘿卜頭一起,在神境山脈雪神峰上生活,雪神族就是這么來的。道道允許我在雪神峰頂陪著阿娘,直到她老死,我才進了極北冰原?!?/br> 姬佑川輕輕拍著她的背,“你看,你阿娘都沒怪你,你阿爹又怎么會怪你?” 羲音這才明白姬佑川突然提起阿娘的意思,撇撇嘴道:“不一樣的,我阿爹經常跟我說,君子慎獨,越沒有什么能束縛你的時候,就越要自我約束,他最討厭仗著強大的力量胡作非為的人?!?/br> “阿爹給我講過一個故事,說有個書生,在沒有人的野外撿到裝滿銀票的包裹,他就在那里等著施主來找。和他同行的人勸他說反正沒人看見,不如他們兩人瓜分這些銀票。那個書生說,怎么能說沒人看見呢?他自己能看見,他讀過的圣賢書也能看見?!?/br> “我就是覺得,我殺了那么多人,阿爹要是看見,大概會很生氣……所以我才去極北冰原坐牢,否則,天道都弱成這樣了,怎么可能壓制得了我。但是我不后悔,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么做?!?/br> “傻瓜,”姬佑川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代入你的角度想想,要是有人傷害你或者咕咚,我大概也會忍不住大開殺戒。相信你阿爹也是,如果有人傷害你或者你阿娘,他的選擇應該和你是一樣的?!?/br> 羲音一直覺得,姬佑川在某些方面和阿爹很像,當然不是外在。阿爹是郡王府養出來的翩翩公子,瓊林玉樹,氣度高華。姬佑川是市井里打滾出來的,渾身都是煙火氣。 他們相像的是內心,都有一種近乎天真的堅持,堅持這世間的公正與法理。 也許就是因為他們這一點相似之處,羲音才會問姬佑川這個問題,因為她內心隱隱覺得,姬佑川的看法和羲凡松應該是一樣的。 當姬佑川說羲凡松不會怪她的時候,束縛在她心頭多年的枷鎖,悄無聲息地裂開一條縫隙。 羲音忽然覺得渾身輕松,開心得像要飛起來,眼睛亮亮地看著姬佑川,“你真的覺得阿爹不會怪我?我殺了那么多人,里面肯定有無辜的人……我還差點殺了那些剛入門的小孩子,要不是有人帶著阿娘及時趕到,我不會停手,太阿劍派那老頭也沒那么容易能斬下我的角?!?/br> 聽到這話,姬佑川第一反應是揉了揉她的額頭,“疼嗎?” “不記得,墮魔之后痛覺沒那么敏感?!?/br> “那還會長出來嗎?” “角嗎?”羲音一言難盡地看著姬佑川,“你以為是指甲???剪了還能長?!?/br> 姬佑川曾經見過羲音的本體,巨大的龍頭上,原本應該長龍角的地方只剩短短兩截凸起。當時沒想這么多,現在想起來,卻覺得心疼。 羲音卻一點也不在意這個問題,她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我阿爹要是知道了,真的不會生氣嗎?” 姬佑川聽她一次次地問起養父會不會生氣,就知道當年的事情她心里是在意的,在意自己是不是做錯了,辜負了養父的教誨。 他沒有違心地說“你沒錯”,因為羲音當年的行為,雖說事出有因,但也確實有些遷怒連坐之嫌,間接導致其后幾百年妖魔橫行、民不聊生的局面。 在姬佑川看來,修士就像蟲子,有害蟲也有益蟲。利欲熏心、草菅人命、道德敗壞的修士確實該死,但不得不說,修士是擋在普通人和妖魔鬼怪之間的一道防線,他們的存在,一定程度上保護了凡人的傳承和繁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