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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母親的怨與恨由來已久,非他能解決,如今,他也早已采取同樣漠視的態度。 可秋蕪不一樣。他既然已意識到自己對她的感情根本不是曾經以為的對貌美溫順女子的喜愛,而是一種更深的,讓他無法放下的情感后,便已打定主意,不能再像先前一樣對她了。 這次來,就是要用心了解她,也努力讓她明白他的不同。 既已打定主意,便不能放任機會白白流失。 也恰是在這幾日,他還能有機會留在外面罷了,得拿出當初在軍中,在朝堂上審時度勢、能屈能忍的功夫才好。 他盡力忽略車夫那一番刺耳的話語,在腦中迅速思索目下的情況,隨即一改方才的克制和低姿態,稍稍仰起臉龐,語調低沉而強勢:“蕪兒,你既知曉我是誰,便當明白該怎么做?!?/br> 車里還沒傳出動靜,倒是車夫先呆住了,方才只覺這郎君相貌英俊,儀度不凡,此刻聽他這句莫名其妙的話,竟讓人不由自主生出了幾分敬畏之心。 秋蕪卻聽出了他話里的以權勢地位威脅人的意思。 她在馬車里靜坐片刻,深吸一口氣,將心底的難受和不滿壓下去,咬著唇掀開車簾,三兩步下去,垂眼侯到一旁,拿出過去在宮里伺候人的架勢,叉手道:“閣下請上車吧?!?/br> 元穆安頓覺碰了個軟釘子,她逃走前的那段日子,就一直是這樣對待他的,每次讓他不快甚至不滿的同時,也不知要如何應對。 不過,這一回,他沒有像過去一樣發脾氣,或是沉默以對,而是直接伸手,不輕不重地握住她的胳膊,讓她不能再后退。 “你與我一起上車?!?/br> 他的嗓音依舊沙啞,亦帶著一絲和方才一樣的強勢。 秋蕪皺眉,下意識扭動手腕,想要從他的掌中掙脫開。 可偏偏他用的正是受傷的那只右手。 秋蕪的目光卻瞥見他裸露在冬日寒風中已經有些發紅發脹的手,和麻布衣袖下,滲著紅血絲的紗布,最終還是沒有再使力。 兩人一前一后登上馬車,車夫從詫異中回過神來,重新駕著馬車回都尉府。 馬車不算太寬敞,兩人入內后,便各坐一邊,中間隔了兩拳的距離。 起先,誰也沒說話,只是隨著馬車行駛時的顛簸,兩人的胳膊不時靠到一起。 秋蕪已努力繃住身子,甚至袖子底下的手一直暗暗扶著車壁,卻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搖晃。 元穆安將她的動作一一看在眼里,不由無聲地皺了皺眉,近一年不見,她對他似乎生疏了許多。 “你不問我今日為何要來嗎?” 秋蕪飛快地側目看了他一眼,隨即收回視線,垂眸低聲道:“秋蕪不敢過問陛下行事的目的,不過,既然陛下已尋了過來,想必已知道了秋蕪如今的身份。秋蕪不敢替自己求情,只想替哥哥說句話:望陛下看在哥哥為大燕效忠,立下軍功的份上,饒過他?!?/br> 元穆安聞言,眸中黯然更甚,輕嘆一聲,道:“蕪兒,在你心里,我是這般隨意遷怒的人嗎?” 秋蕪又飛快地看他一眼,張了張口想說什么,到底沒能說出口。 她想說,方才他就用身份來壓他,誰知他后面還會做出什么事來? 可隨即,又想到當初她還在宮里時,他明知道她在乎元燁,卻從沒拿元燁威脅過她。而后來她第一次出逃被抓回宮,他雖拿七娘和嬌嬌威脅過她,最后卻依舊什么也沒做。 她一直知道,他不是那么是非不分的人。 他固然對親人無情,對朝中叛黨冷酷,可在大是大非上,似乎從來分得清楚。 況且,他是個一心撲在朝政大事上的人,哥哥如今是朝廷棟梁,又在前線指揮大燕兵馬,目下已有得勝之兆,他的確不會為難。 元穆安見她沒能說出肯定的話來,眼底的黯然才稍稍淡了些,有些苦澀,亦有些艱難地繼續道:“蕪兒,這次我來,就是想告訴你,從前是我一直沒想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也從沒主動了解過你,辜負了你的一片真心,直到你這一次離開,我才終于明白自己的心意?!?/br> “蕪兒,我……你走之后,宮中再沒有過其他嬪妃……” 他很想直接問她,能不能再給他一個機會,可一來知曉她絕不會點頭,二來,自己少言寡語慣了,一時也說不出更直白的話,只好這樣含蓄地暗示。 其實,才登基的那幾個月,因他與謝頤清婚事才作罷,也有不少朝臣上疏勸他早充后宮,以誕皇嗣,鞏固國本,只是都被他一一擋了回去,如今再有這樣的折子,他干脆只掃一眼,權當沒看過罷了。 秋蕪咬了咬唇,語氣堅定道:“此事與秋蕪無關。難道陛下此來,還是想將秋蕪抓回宮去嗎?” 若他說是,她下一句便會告訴他:除非一輩子捆著她,否則她一定會再想辦法逃出來的。 好在元穆安沒這么說,只是嘆了口氣,道:“我的確想帶你回去?!毖垡娗锸徔酥频纳袂橘康刈兊镁?,他又補了一句,“不過,不會再逼你了?!?/br> 兩人對視,一個苦澀懇切,一個警惕不減,一時又陷入沉默。 好在那條小道離都尉府已不遠,不出半刻,便已從府邸正門駛入,停在了影壁之后。 秋蕪抿著唇一言不發地掀開車簾,先一步走下馬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