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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哥哥,從小與她一起長大,到哪里都站在她前面護著她。她幼時調皮,爬墻上樹,哥哥都站在下面不錯眼地看著,她偶爾不慎滑落,哥哥一定不顧自己的安危伸手接住她。 她在宮里十多年,雖很少提及,內心深處卻從沒有忘記過自己的家人。 竹韻笑了笑,感慨一句:“有家人這般疼愛,難怪姑姑生得性子這樣好?!?/br> 她說的全然是心里話,元穆安聽罷,卻又一次沉默了。 每一次聽竹韻說這些他不知道的事,他似乎都以沉默居多。 實在是真實的秋蕪總與他以為的相差極大。 譬如父母家人,他曾以為秋蕪和他一樣,是因為父不慈母不愛,才會在八歲那樣的年紀就被送往遙遠的京城。 如今聽竹韻說了才知道,原來她的父母那么疼愛她,將她當掌上明珠一般捧著護著。想來當初送她入宮,也是因為黔州遭遇戰亂,怕她留在黔州會遭遇不測,才想到了這條路。 他一時不知道該替她能在這樣溫馨和睦的家中度過八年歲月而感到幸運,還是替她因只享受了八年單純快活的日子而感到不幸。 這些話,他很難想象都是如何從秋蕪的口中說出來的。 他也不是沒問過她家中的事,可她卻從沒說過這么多話。 該怨她不肯在他面前吐露實情嗎? 他想了想,在心中無奈地搖搖頭。她如實回答了,只是那時候,他對她過去的事并不感興趣,總覺得不過是最普通平凡的百姓人家而已,沒什么值得說的。 她是最會察言觀色的人,自然能看出他的態度。他不問,她當然不會再多說。 竹韻如今已習慣了元穆安的忽然沉默,識趣地閉嘴不打擾他的思緒。 也不知過了多久,元穆安忽然開口問:“她那個失散的哥哥,你可還知道些什么?” 竹韻絞盡腦汁,想了片刻,道:“奴婢記得姑姑說她哥哥比她大三歲,在姑姑的家鄉黔州變亂之時,便已經與家人失散了,這些年姑姑在宮中,也沒再得到過消息。其他的奴婢就不知曉了?!?/br> 元穆安頓了頓,揮手讓她下去,自己則在榻上靜坐了片刻。 他之前一直以為秋蕪與家人的羈絆不深,因此雖也派人往通往黔州方向的官道上找了,卻并未特別留心。 可聽完竹韻的話,他才意識到秋蕪對家人一定十分牽掛。她的父母雙親雖不在了,那個失散的哥哥卻還有生還的可能。 盡管這么多年杳無音信,但他已見識到秋蕪看似柔弱溫順,實則倔強固執的性情,一定不會就這樣放棄。既然逃出宮,甚至很可能早已逃出京城,她應當會再想辦法尋找她那個哥哥的下落才對…… “康成!” 元穆安捂了捂突突直跳的額頭,揚聲將康成喚進來。 “去把她入宮時在尚宮局的記檔找來!讓劉奉也過來一趟!” 如今,好幾個月過去,城門口的侍衛早已撤了大半,百姓的進出再度恢復到從前的樣子。 他已登基為帝,更不能為一己私利而影響京中普通百姓們的日常生活。 不過,私下到京外的官道上沿路尋找卻并未停止,統統交由劉奉負責。 大燕疆域遼闊,從京中通往各地的官道更是四通八達,要找一個不知所蹤的人,比大海撈針還難。 如今,他總算找到了一點線索。 …… 已是六月,該到盛夏時節了,可涼州城里卻分外涼爽。 白日因日頭大,尚能感到幾分微薄的暑意,一到傍晚,夕陽西沉,四下便迅速冷下來,讓人不得不披上厚厚的秋日衣袍。 秋蕪從沒見過這樣的夏日,感到新奇的同時,終于還是因一日夜里沐浴后未及時披衣而受了凍,染上風寒。 孩子們小,比大人更易染病,她生怕自己的風寒會影響孩子們,便干脆留在家中歇了幾日,連喝了不少湯藥,好得差不多了,才重新回去照顧孩子們。 這日一早,她才帶著阿依來到她們布置出來的小院椿萱居,便聽到里頭傳來七娘爽利清脆的話音。 “顧先生來得這么早,可是來等阿蕪的?” 話音落下,又有一道溫厚和煦的年輕郎君的聲音傳來:“不不,我、我只是今日恰好休沐,便早些過來,看看有沒有什么要幫忙的?!?/br> “原來如此,那我便先謝謝先生的熱心了?!逼吣镄α寺?,又問,“先生手中提的是什么?可要尋個地方先放下?” “是今早才熬的蜜糖梨汁,能降火平喘,清肺潤喉——” 秋蕪踏進院里,恰見七娘手里拿著塊擦手的巾帕,笑吟吟地站在屋門邊。 而她的面前,則站著個二十來歲的年輕郎君,生得膚色白皙,眉目俊秀,身材頎長,雖不似秦銜那般英俊出眾,卻也有幾分尋常人沒有的書生氣。 此人名叫顧攸之,出身平民百姓之家,如今在州府府衙中給涼州刺史當幕僚,閑暇時,便會來椿萱院教年紀長一些的孩子們讀些詩書史籍,是個心地善良、一片熱忱的讀書人,連秦銜也對他有幾分青睞。 聽到院外的腳步聲,里頭的兩人齊齊看過來。 一見是秋蕪,七娘的臉上頓時多了幾分促狹的笑意,沖她使了個眼色,道:“阿蕪,你來得正好,我方才還在想,咱們這兒誰最需清肺潤喉呢,原來是你呀,平日教孩子們念千字文最費嗓,這幾日又染了風寒,可不是得清肺潤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