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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能通氣透光,卻有種格外局促逼仄的壓迫感。 一束天光從窗間照進來,恰落在牢房中唯一的那張矮榻上。 宋七娘正抱著女兒嬌嬌坐在榻上。 母女兩個身上穿著牢里的囚服, 麻布所制, 看起來十分粗糙,幸而做得還算厚實,能阻擋些寒意。 兩人緊挨著, 絮絮地說著話, 看起來處境凄凄。好在母女兩個神色自若,并不顯得低沉愁苦。 秋蕪先在拐角處頓了頓, 調整好自己的面色,這才深吸一口氣, 繼續上前。 獄卒替她將牢房門打開, 囑咐她小心,有事可敲擊牢門召喚后,便退了出去。 “秋娘子!” 嬌嬌一見到跨入牢房門里的秋蕪,便驚喜地瞪大圓圓的眼睛, 笑著開口喚了聲。 她想從榻上下來,卻被宋七娘拉住了。 嬌嬌不明所以地抬頭,卻見母親的臉上并無歡喜之色,反而有種不加掩飾的戒備, 一時也跟著收起笑臉。 “秋蕪?!彼纹吣镒陂缴蠜]動, 只冷冷地看著秋蕪, 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初見的時候, “你來做什么?!?/br> 秋蕪倒沒被她漠然的態度嚇到, 只是嘆了口氣, 先將肩上裝著衣物的包袱放下, 再打開兩個剛在外頭買的油紙包,露出里面還熱著的烤胡餅,朝母女兩個遞過去。 “吃兩口吧,里頭是羊rou餡的,還熱著呢?!?/br> 嬌嬌眼巴巴望著油汪汪香噴噴的胡餅,卻因為母親的態度,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努力掩飾住吞咽口水的動作。 宋七娘將女兒的反應看在眼里,冷冰冰的臉上閃過無奈和不忍,沉默片刻后,嘆了口氣,別開臉,道:“嬌嬌想吃就吃吧?!?/br> 牢里的獄卒們雖不曾苛待她們母女,但每日的飯菜到底不比外頭的熱乎可口。嬌嬌身子不好,得多吃些才能康健。 得到母親的允許,嬌嬌才慢慢放下捂著嘴的手,小心翼翼拿了塊胡餅,卻不急著吃,而是先掰了一塊給母親。 “阿娘也吃,吃完不餓?!?/br> 掰開的胡餅里有大塊的羊rou餡,看起來十分誘人。有幾滴油順著嬌嬌的小手指滑下來,淌過手心,沒入麻布衣袖里。 宋七娘一直沉著的臉終于繃不住了,不由嘆了口氣,接過那塊胡餅,又拉著女兒的手想替她擦油。 秋蕪適時地將自己的帕子遞過去。 宋七娘一頓,到底沒有拒絕,接過帕子擦了擦,又還給她。 “我住在大牢里,沒法替你洗干凈了?!?/br> 秋蕪搖頭:“無礙,我帶回去洗便是?!?/br> 兩人對視一眼,總算不約而同地笑了出來。 宋七娘吃著胡餅,像先前在自家的小院里一般,放松而自在。 “他們倒沒對我們母女如何。我本以為要審的是與你在一起那半個月的事,可沒想到他們只問了大致的情況后,便轉而問起我當年在荊州時的事?!?/br> 秋蕪一邊給嬌嬌擦嘴角的油,一邊捧起一旁的水罐子,讓她時不時喝一口以免噎著,聞言不由心中一動,看了她一眼,問:“他們問的可是荊州的那位郎君?” 宋七娘低著頭,表情有些恍惚,聞言模糊地“嗯”一聲,算是肯定。 秋蕪的心里頓時轉了幾道彎。 毫無疑問,審問七娘是元穆安的意思。 以元穆安的為人,若七娘于他沒有利用價值,他根本不會將她們母女留在牢中這么久。而他的全副心思都在朝廷和政事上,從不理會別的瑣事。 七娘只是個普通女子,一直過著市井生活,與朝廷大事毫不相干,唯有數年前在荊州跟過的那名郎君有可能與政事有關。 幸好元穆安不曾騙她,七娘和嬌嬌在大牢中并未受到苛待。 “不過,他們說了,只要我把事情交代清楚,在供詞上簽字畫押,一個月后,不但會放我和嬌嬌離開,還會給我良民籍,給我一筆銀兩,讓我自謀生路?!?/br> 宋七娘吃完最后一口胡餅,拭了拭嘴角,低著頭說話,神色有些復雜。 “想必是他得罪了上頭,這才會被如此算計。我沒說一句假話,只是將知道的、記得的說了出來,若他真獲了罪,也是他自作自受?!?/br> 雖說當初是她自己帶著嬌嬌逃出來的,甚至在過得最艱難的時候,還想象過將來有機會,定要報復他,讓他也嘗嘗孤立無援的滋味,可真有了這一日,讓她有機會看到他被人算計,心里又頗不是滋味。 過去,她見識少,見過最有權有勢的便是那人,如今看來,他在別人眼里,也不過是個不堪一擊的空架子罷了。 況且,她雖不是個良家婦女,卻從未做過害人之事,如此行事,讓她一時有些難以接受。 秋蕪明白她的意思,想了想,道:“七娘,你不必自責,那些大人物之間,本就如此。他們若拿定主意要對付一個人,即便沒有你,他們也會用別的法子?!?/br> 宋七娘笑了笑,點頭道:“罷了,我不多想,只要他們說話算話,將來放我和嬌嬌離開,我便心滿意足了?!?/br> 她說著,又問秋蕪:“你呢,就這樣回去,甘心嗎?” 秋蕪的目光沉了沉,下意識轉頭朝牢門外看了看,見那處空無一人,方輕輕搖了搖頭,隨即又伸出一指,輕輕抵在自己的唇上,示意七娘不要出聲。 七娘雖還不知將秋蕪抓回去的那人到底是誰,但已知道了他們是宮里來的,自然不會再多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