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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禁問:“你們殿中,大家私底下一向這樣嗎?” 見竹韻和蘭薈對視一眼,好似沒明白問的是什么,她又解釋:“就像方才有人給我送藥,現在你們兩個又照顧我……” 蘭薈恍然大悟,點頭道:“是呀,初杏jiejie你剛來,還不知道,平日我們大家都是如此。這是秋姑姑教我們的。姑姑說,大家在宮里伺候貴人們都不容易,哪個病了累了,或是做錯了事受罰,其他人都要幫一幫?!?/br> 竹韻也說:“方才我從正殿回來時,姑姑就讓我回來好好寬慰初杏jiejie呢?!?/br> 初杏聽著兩個小丫頭的話,心里一陣酸楚的感慨。 宮廷這樣大,宮女和太監數以千計,在貴人們眼里,便是如螻蟻一般的存在。偏偏螻蟻們還要互相傷害,分出個高低貴賤來。 她在清寧殿待得久了,習慣了主子苛責下人,下人再勾心斗角,今日陰差陽錯被太子送到這兒,才驚訝地發現,原來宮里還有這樣的和睦溫馨的地方。 “是嗎?!背跣尤讨闹械奈逦峨s陳,沖兩個小丫頭笑了笑,“多謝你們?!?/br> 竹韻從柜子里翻出一床被褥,鋪在她與蘭薈同睡的那張通鋪上,蘭薈則騰了一只箱籠出來。 “初杏jiejie,你就暫時在這間屋里與我們兩個同住,好不好?行宮里待不久,別的空屋子離得遠,又常年沒人,怪冷清的。等回了興慶宮,再讓姑姑給你分一間屋子?!?/br> 若是從前,初杏定會覺得如此安排,是對她的輕慢,現下卻覺得窩心極了,欣然應好。 三人收拾一番,熄了燈,躺到通鋪上,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話,又過了許久,才先后睡去。 …… 第二日有西域諸國使臣入行宮面見太子,獻上今年的牛羊馬匹,再與大燕勇士一同賽馬、狩獵,王公貴族、朝廷重臣都要隨侍左右。 永安殿中,眾人不敢怠慢,一早就準備好一切,站在元燁的寢殿外等候。 叫主子起床,一向是秋蕪親自來的。今日他們有些拿不定主意,是否不必等秋蕪,先進去喚一聲。 可殿下那脾氣,高興時不無礙,若氣還沒消,誰觸了霉頭,都要挨罰。 就在這時,長廊的另一邊,秋蕪如往日一樣,穿戴整齊,快步朝寢房走來。 她的臉色看起來有幾分勞累后的蒼白,眼下也有兩片淡淡的烏青,好在表情平和,不見悲戚之色。 眾人心中的擔憂頓時少了一半,紛紛迎上來,站在她的身后,等著她先進屋叫元燁起床。 福慶伸手,先在門上敲了幾下,隨后替秋蕪推開。 秋蕪提步走進去,行至床前的屏風外,柔聲喚:“殿下,該起了?!?/br> 屏風那頭沒有回應,她便帶著福慶一同繞過去,打算掀開床邊簾幕再叫。 可是,指尖還未碰到輕薄的簾幕,里頭便傳來少年冷漠的話音:“你出去?!?/br> 秋蕪的動作頓住,在原地沉默一瞬,隨后平靜地應下,躬身退到后面。 眾人頓時驚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不一會兒,福慶服侍元燁穿戴好,蘭薈便捧了熱水進去,跪在一旁要服侍他盥洗。 殿中的氣氛壓抑極了,除了幾聲寥寥水聲,再沒有其他聲音。 蘭薈將銅盆擱在矮幾上,絞干巾帕要給元燁擦臉。恰好元燁坐在榻上動了動,因離得太近,胳膊碰到銅盆邊沿,將銅盆朝旁邊推出去幾寸。 盆中的水頓時晃蕩起來,從盆沿上潑出幾滴,灑在元燁的腳邊。 蘭薈一看,趕緊低頭認錯,戰戰兢兢,動也不敢動。 元燁垂眼瞧著,本就不好的臉色越發難看,霍地起身,自己拿著巾帕胡亂擦兩下,丟回盆中,冷冷道:“出去。難道永安殿里連個利索的都沒有了嗎?” 蘭薈低著頭飛快地退下去。 福慶等人面面相覷,一時也不知該讓誰才能伺候得“利索”,只好又習慣性地看向已然站到最后的秋蕪。 秋蕪依舊站得四平八穩,柔聲問:“奴婢僭越,不知殿下愿讓何人服侍?殿下一會兒還要隨太子與諸位王公大臣一同出宮,若在殿中耽誤了時辰,奴婢們便是罪該萬死了?!?/br> 少年陰晴不定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垂在身側的手不知不覺收緊,好似在與她賭氣一般,好半晌沒有回答,直到秋蕪低下頭,作勢要跪,他才移開目光,淡淡道:“jiejie昨日說,初杏是太子哥哥安排來的人,理當由她來貼身照顧我,那就聽jiejie的,讓初杏來吧?!?/br> 乍一聽,這話好像是順從秋蕪的意思,可仔細分辨一番,又能覺出其中隱含的故意賭氣和冷落的意味。 眾人都提秋蕪捏一把汗。 秋蕪倒只是怔了怔,隨即便沖初杏點頭示意。 初杏初來乍到,還不知曉元燁的脾氣,只在心中暗忖這少年郎的喜怒無常,昨日才拒絕了她的靠近,今日又主動讓她伺候。 不過,她是服侍過謝皇后的,對這樣的脾性并不陌生,很快便接替了蘭薈的位置。 一個清早就這樣在壓抑的氣氛中過去,一直到元燁用完早膳,重新帶著人離開永安殿,眾人才終于松了口氣。 福慶苦著臉道:“殿下這回是真生氣了。姑姑您看,等夜里殿下回來,要不要再好好哄哄?平日里,殿下最聽您的話啦?!?/br> 他昨夜是守在正殿外的,對里面發生了什么多少有些知道,這樣說,就是在暗示秋蕪,如果可以,還是不要逆著元燁的心思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