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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他們從前謀劃那么久,父皇竟直接傳位于長兄,未免也太偏心了! 宣布了這件大事之后,皇帝心中的那塊石頭總算落了地,整個人都顯得輕松無比,命眾人入座,大宴群臣。 珍饈美味流水似地端上桌,歌舞亦起。香鈿寶珥,拂菱花如水,蜀彩錦衣,縱亂云垂地。 琵琶橫笛和未匝,回裾轉袖若飛花。 舞姬們歌喉清悅,舞韻曼妙,將殿中的不安與緊張拂落了去。 酒酣飯飽之余,皇帝按慣例是要召洛陽尹問一問京中疾苦的。洛陽尹答:“近來京中尚算太平,只是……昨日涼州有小民來,狀告定國公府兩位公子強搶民女之事?!?/br> 喧鬧的歌舞聲里,薛玚的心一下子便懸了起來,下意識看了眼皇帝身側的太子。 皇帝的臉色晦暗不明:“哦?真有此事?” 洛陽尹暗暗捏了把汗,余光掃過神色淡然的太子殿下,硬著頭皮道:“臣原本也想這是否是誣告,但那百姓卻去敲了登聞鼓……” 登聞鼓是太|祖時為百姓訴冤所立,凡是敲響登聞鼓的案子,百官臣僚必得受理,且必得上訴天子。 皇帝臉色變得嚴肅,道:“去把那百姓帶上來。若所言為真,朕定不會輕放了薛氏弟兄?!?/br> 龍虎衛很快帶了人來,精壯壯一條八尺漢子,一見了皇帝即顫顫地跪伏下去:“小人姑臧郡云臺縣人氏,名叫周興,今春四月十二日夜,我家隔壁的岑氏父女被定國公府的兩位公子擄走,至今生死未卜?!?/br> 周大哥將那日夜里他們幾人被薛鳴擄去、又留了岑氏父女獨獨將他亂棍打出之事說了,只言與岑家情誼深厚,一路從涼州尋至京洛。 薛崇、薛鳴兄弟此時也被帶了上來,二人都心知是太子布下的局,事關岑櫻,功過安危實則只在皇帝陛下的一念之間,也就沒有吭聲。 底下的臣僚都是些久在權力場里摸爬滾打的老狐貍,只聽一個籍貫,再聯想到今日京中盛傳已久的有關公主之女的流言,已隱隱猜了個大概。 皇帝亦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冷眼掠了身側八風不動的兒子一眼。 這小子,竟然明著算計到他老子頭上了。 他連天下都給了他,他竟連一個女子也不肯相讓。 皇帝心中冷笑,想了想,又問:“衍兒,這件事,你怎么看?” 嬴衍正好整以暇地品茗,一副事不關己之態。 他放下手中的赤玉卮:“是非曲直,不能只憑百姓的只語片言。但若此人所言為真,刑過不避大臣,賞善不遺匹夫,強搶良家之女,應處以杖流之刑?!?/br> “薛世子執掌白鷺府,知法犯法,理應罪加一等,斬左趾為城旦,徙邊?!?/br> “薛侍郎,爾等沒有解釋嗎?”說著,他話鋒陡然轉冷,看向了薛鳴。 薛鳴神色張皇,不知要如何回答。 若辯解,就不得不將圣人牽扯進來,若否認,但對方又必然留有后手…… 他眼瞳不安地轉動著,額上冷汗如滴?;实劭丛谘壑?,無奈道:“罷了,我兒誤會了?!?/br> 又指了薛崇對身側的諸位大臣說,“薛家的大郎原本是做了件極漂亮的好事,卻叫這百姓誤會了。事到如今朕也不瞞眾位愛卿,這位被強搶的民女,實則是寧淵為朕找回的失散多年的親外甥女?!?/br> “卞樂,去請縣主出來吧。趁著今日之機,也正好將縣主的身份一并公之于眾?!?/br> * “圣人要我過去?” 上陽宮里,岑櫻接到旨意,不解地看著卞樂。 卞樂陪著笑:“是,還勞煩岑娘子換身衣裳,您這身怕是不合適?!?/br> “那,會有很多人嗎?”岑櫻順從地任宮人們梳妝打扮,惴惴不安地問。 卞樂點頭:“王公貴族、文武百官,都在?!?/br> 說著,話音微頓了頓:“太子殿下,也在?!?/br> 岑櫻聽不懂他的暗示,仍是憂心于即將要面對的大場面上,她懨懨嘆了口氣:“好吧,我這就過去?!?/br> 自上陽宮到紫微城路途尚遠,等到了宮城入口,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岑櫻在長樂門下車步行時,應天門上正在放煙花,漫天絢爛的煙花若流星點點俯沖而下,照耀洛陽城的夜空。 她定眸看了一會兒,眼里流露出些許傷感。 從前還在家中時,一天晚上,她也和她的心上人躺在床上看窗外的星星。夜中大星西流,星隕如雨,她以為有災禍有發生,害怕地撲進他懷里。但他卻告訴她,這只不過是一種很常見也很美麗的自然景象,要她不必擔心。 他還說,洛陽城應天門上的煙花,是比落星還要美麗數倍的盛況。 如今她又一次看到了應天門的煙花,卻再也不可能有那樣閑暇快樂的時光了。她的心上人,又在何處呢? 而對于那晚的事,她雖然愧疚,卻并不后悔,因為,若重來一次,她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 卞樂沒給她太多傷感的時間,一路引去了宴飲的燭龍殿,大殿巍峨,宦者尖利的通報聲若海浪自宮闕深處綿延而來: “宣岑娘子進殿——” 岑櫻深吸一口氣,緩步走了進去。 殿中已然換了第四支柘枝舞,急管繁弦,觥籌交錯,卻都在她入殿之時默契地停了下來。千萬道目光匯聚而來,如厲矢迫到那張與先公主相似的臉上,眾皆瞠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