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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手背不頂用。 她也顧不得太多, 抄起了衾被的一角,就往臉上一陣抹。 寒河見她不想說話, 原本就靜靜立著, 此時卻忽而說:“小心不把被子洗凈了, 鴇母不肯放你走?!?/br> ……這是什么唬小孩的語氣!孟香綿悶悶道:“她敢,我付了那么多金子呢?!?/br> 嘴上辯駁,但腦袋醉痛兼哭痛的小醉鬼如今大概并不比小孩精明多少,半點挨不得嚇,很快就松手舍了那被子去。 就在此時,眼前突多了一截衣袖。 原來寒河瞧準了時機,竟把自個兒的袖子遞過來了。 孟香綿扭頭不領情:“我不洗被子,也不洗你的衣服?!?/br> 說著就準備舉起了胳膊,準備眼淚鼻涕都往自己的衣袖上糟蹋去,自己的怎么折騰都無事,比別人的靠譜。 但僅有的一點神智還是提醒了她:你現在穿的,好像也是他的衣服! …… 寒河走過去倒了杯水,遞給她:“需不需要幫你解解酒?!?/br> 以靈力清心,或許可以讓她好受一些。 孟香綿不答,胡亂伸出一只手去接握住了杯子,可寒河卻沒有要松手的架勢,她搶了搶,杯子紋絲不動。 究竟是要給她喝還是不給她喝?她只能狐疑地仰頭。 如此一來,光線再黑,寒河還是看見了她的眼睛。又腫又紅,哭的像暈開了陳年的劣質胭脂,濕津津的,讓人既不忍見,也不能漠然置之。 可明明不忍見,他卻不知著了什么道,一直凝對著?;蛟S,是生怕一錯開眼,她就會在伴著這刺目的哀紅,崩斷、破碎在他跟前。 “到底怎么了?”寒河問。僵持了一會兒,他終于松放去瘦勁的指節,把杯中茶往前一送,道:“可以喝了?!?/br> 原來,茶水在案上空置了幾個時辰,早就冷透了,他剛剛遞給她時一想到,便用靈力溫了一溫,如今不燙不涼,恰到好處。 孟香綿握杯的手還沒擱下,明顯能察覺到手中驟然升騰起來的暖意,但她識?;煦?,思想晦滯,也不懂怎么就熱了起來。 只是澆了幾口,水入喉與肚,暖得舒服。她抱著小杯低低道:“我夢見我爸媽了?!?/br> 這一說,傷疤揭了個邊,好像就由不得自控了,想要一股腦地都拋出來,將那層悶著人的紙捅破。 她帶著郁色說道:“他們死了……本來記不太清了,醫生說我有點腦震蕩。我們一家三口出了車禍,偏偏我活下來了?!?/br> 饒是孟香綿說了許多他不能立刻明晰過來的詞,卻不妨礙寒河理解此中的大致意思。他了然道:“怪不得。你說過,你獨自在山中長大,舉目無親?!?/br> 孟香綿看向他,水光里一片晶晶明明,忽然苦澀一笑,揮揮手:“不是山中,是——” 她噎了一噎,那些林立的高樓廣廈,鳴笛聲和警報聲,遠光燈和霓虹燈,在腦中逐幀切換。舌齒間磕磕絆絆,總算想到了如何描述:“是,另一個,世、界?!?/br> 旋即重新垂眉低目,盯著手中白瓷上的刻花,也不知為哪一茬傷了神,突兀說道:“我是個異類?!?/br> 異類? 寒河挑眉。 本來他將她的一連串話聽了半懂,便試圖去構想,何謂她口中的另一個世界。 三千凡世,大千世界,本就各有不同,卻不知她的另一個世界該是怎樣的天地。 至于異類—— “你若是異類,我豈非更是?”寒河低頭一笑。 不老不死,無病無傷,不知何所來,不想何所去,翻手無邊法力,覆手裁奪生殺。這天下之大,還有誰敢稱一句與他同類? 孟香綿抱著膝,先前哭的被抽干了力氣,不知不覺便又在暗沉沉的氛圍中,軟癱癱地醉睡去了。 他懂了,聽聞各人有各人的醉法,她的醉法,就是嗜睡。 寒河扶孟香綿躺下,想要離去時,孟香綿中途驚醒了一下,遲緩地翻了個身,側臥過來懶懶看他:“你去哪兒?” 寒河被叫住,也不辭將正事說與醉鬼聽,認真答道:“趁天未大亮,去縣衙看看?!?/br> 孟香綿團起身子,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又問:“去縣衙干什么?” “疊春坊既陷人命官司,不論自盡他殺,縣衙皆有記檔。這樓中上下,倌伎仆婢,身份來歷,也都應已審查?!彼@么一答,卻和催眠似的,孟香綿果然再度失了反應。寒河好笑地望了望她,輕聲說完:“看看卷宗,或也能看看……人心?!?/br> 離開前,卻是猝然一回身,指尖泄露一絲靈力,飛去一線幽光,將窗關得嚴緊。 而后將將邁出門檻,神尊大人的腳步又硬生生一頓。 他于心念中默自一喚:“青狼?!?/br> 青狼當即從山山水水外受召而來,閃現于廂房中,它天性聰敏,目力也好,一下子就奔到了孟香綿床邊。 縱然知道作妖的乃是凡人,而不是什么妖鬼,可人心的陰狠,或許并不輸于邪物,有青狼守著,寒河才放心離去。 這就是所謂掛礙、羈絆么?他想。 *** 縣衙不大,不過幾進廳堂,幾個園子。凡卷宗機要,都貯藏于一間陰黑的庫房中。屋子也不設窗,防日曬也防賊。 四扇鏤花大門用厚簾子擋了太半的光,門上掛著銅箍大鎖,門外有人帶刀值日值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