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驀地將阿昭手腕一拂:“哼,早知如此結局,又何必當初絕情傷我?……她自己去便去了,還要徒然連累旁他之人,如今退無可退?!?/br> 竟沒想到力氣這樣重,阿昭手腕一麻,整個人差點被拂倒在地上。 趙恪卻已經走了。 他掂起沁兒的下頜,拭著沁兒嘴邊的晶瑩:“傻小子,本王不來,你可不要想我?!?/br> 言畢,一道清寬的背影便沒入幽森樹影之下。 有小風陣陣,隱隱藥香吹來。 到底是吃了多少年的藥,味道竟已這般沉淀? “嗚嗚……”沁兒倚著阿昭的肩膀,淚眼汪汪地看著趙恪走遠,怕他,又不舍得他走。 那臉蛋粉嘟嘟的掛著眼淚,身上的半舊小棉襖扭扭歪歪,倘若被皇上看到,不定會不會生出惻隱之心。 墻角背光的陰影里,姜夷安著一襲緋色宮裝,腆著肚子立在暗處,臉上的顏色便有些不好看。 問嬤嬤:“那丫頭是哪兒來的?孩子被她養得真好,看不出來一個啞婢還有這樣本事?!?/br> 大嬤嬤姓徐,低聲回答:“聽說是當年司徒娘娘出宮游玩時候撿回來的,對她很是衷心?!?/br> “這樣???……你讓她來一趟?!苯陌脖銓邒呤沽藗€臉色,掂著手帕離開了。 ——*——*—— 太監送來中午的飯食,是菜粥和紅薯。 冷宮中的女人命不值錢,執事太監時常忘了送飯。昨兒個晚上沒送,一堆女人早已經餓得饑腸掛肚。阿昭的手才伸向紅薯,胖子立刻沖過來,想要搶去她的那一份。 沁兒抿著小嘴兒吧嗒吧嗒,他還小呢,經不起餓。阿昭瞪了胖子一眼,一狠心拽過來半個。 半個怎么夠塞牙縫? 胖子齜著牙,沖阿昭掄起拳頭:“想怎樣,找打嚜?那妒婦的孽種餓死了活該,拿過來給老娘!” 太監伸出鏟子在胖子腦門上一磕:“搶什么,搶什么,一個人一個,胖不死你!” 擼回去半個紅薯,又扔給阿昭。 一旁石頭上坐著的蘇嬈便啐道:“呸,一身sao狐貍味。什么樣的主子帶什么樣的奴才,成天里勾搭男人?!?/br> 大伙兒都知道燕王爺常來看望沁兒,那燕王倜儻不羈,府中空曠,是多少世族千金傾慕的對象,不免個個心生嫉妒。 在這個荒蕪的四方空間之下,哪怕僅是個侍衛,也讓人艷羨。 阿昭低頭喂著沁兒,并沒有什么反駁——原是上一世造下的孽,不怪乎眾人對自己的摒棄。 沁兒胃口很好,吃得很香,咧著小嘴兒對阿昭齜牙笑。 那小臉蛋粉粉嫩嫩,竟不似原先以為的蕭條。 這孩子命硬,生命力太旺。 徐嬤嬤在門邊看了,不免有些慶幸來了這一趟,攥著帕子,撥開眾人走上前來。 阿昭正吹著勺子,準備吹涼了喂進沁兒的口中,一低頭,便看到眼前多出來一雙緞面鑲金花平頭履。 那腳面寬大,因是個中年婦人。驀地便是一愣,不知來人何意,心中無底。 阿昭攥了攥手心,兀自平穩呼吸,不動聲色。 那嬤嬤高高在上,低頭俯視阿昭片刻,然后笑笑著蹲下-身來。 她的妝束雍容華貴,從衣襟里掏出帕子,擦去沁兒嘴邊的飯粒:“真是不巧,擾了你們用膳。德貴妃娘娘要見你,請隨我走一趟?!?/br> …… 穿過青苔滿布的舊磚墻,一路彎彎繞繞。那亭臺樓閣依舊,明明光陰不過兩月,再走卻好似已上百年前世今生。 腳底下步履不停,裙裾在風中悉索,像是過了很久很久,一抬頭便看到‘貞瀾殿’三個淑秀大字。 姜夷安的寢宮與阿昭的不同,她的總是素淡潔雅,不比正宮那般金碧琉璃。趙慎總以為阿昭喜愛奢侈榮華,卻不曉得彼時的阿昭想要的只是他。就好似姜夷安此刻身上的那件銀狐裘暖褂,阿昭第一眼見到便喜愛,可是趙慎嫌她穿得素凈,他將它送給了姜夷安,卻給了阿昭一套紅玉瑪瑙金釵。 他以為阿昭只喜歡紅,其實她穿紅只不過是為他。 姜夷安手上端一盞琺瑯彩瓷碗,肚子腆得高高的,輕抿一口銀耳羹,抬頭將阿昭細細打量。 十七八歲年紀,懷里抱著個孩子,素襖青裙,凈秀白皙。見自己在看她,容色便局促,暗暗將沾濕的鞋面往裙擺下縮藏……呵,難怪司徒昭那樣善妒的女人也放心用她。 姜夷安笑了笑。 徐嬤嬤推著阿昭:“你過去,德貴妃娘娘要同你說話?!?/br> 阿昭抱著沁兒走過去,深深作了一揖。 姜夷安凝著阿昭的眼睛:“你就是青桐?你的主子沒有看錯你,你把小皇子照顧得很好?!?/br> “唔~~”沁兒正在啃紅薯,聞言往阿昭懷里縮了縮。他怕這座皇宮中所有衣裳華麗的女人。 姜夷安看過來,對沁兒彎眉一笑。 她看到沁兒粉嫩的臉蛋,鼻子像他的母親,翹挺挺的;眼睛像他的父皇,瀲滟明亮……才九個多月的孩子,心中竟也有了執念。不喝奶-娘的奶,寧愿啃著半熟的紅薯,也要隨在這個宮女身旁……他竟知道區分善惡,知道怎樣才能自保。 倘若任其生長,將來定然又是另一個他的父皇。 姜夷安眼神便悄然一黯,使了個眼色,讓大姑姑抱過來兩套衣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