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頁
“此舉史無前例,”何梔晴陡然有了想哭的沖動,她在這場與女帝的簡談和對視中紅了眼眶,道,“民女替自己,也替大乘萬千女兒家,拜謝皇上?!?/br> 說著跪下去,行了大禮。 賀滄笙起身相扶,無意間觸到何梔晴雙手冰涼。于是她將湯婆子遞過去,負手站在亭邊。 月亮也似乎有所偏愛,此刻獨籠在她身上。這身姿纖弱的女子肩上扛起的是大乘的將來,也是這片土地上所有女子的希望。 “朕以女子之身登基,開放女子入學入朝,重用寒門,未棄邊疆,這些事有人喜歡,也有人記恨??呻薏粫蠡?,朕還要與阿屹結百年之好,不管朝臣怎么看?!辟R滄笙回身看著何梔晴,緩聲微沉,“世事自有后人評,又或許他們很快就會忘記賀懷歌這個人??扇酥换钜皇?,來去皆輕,不過是中間幾十年爾爾。龍鳳尚且尊卑未定,今世所傳鳥王啖龍圖,又傳有鳳嗜龍腦[1]。既已來到這天地間,要走這一遭,就算不能如愿,也要拼一回?!?/br> 她微笑,身上的傲然和眸中的深邃來自于無人可仿的經歷。 縱我非丈夫,也遂凌云志。 “且樂生前一杯酒,”她似是吟誦,又像自問,“何須身后千載名[2]?” 兩人這晚也算是促膝而談,分別時已近子時。何梔晴出園,迎面正遇上才忙完公務從朝世堂中出來的溫緒之。 她還是做不到那樣灑脫,一瞬間攥緊了巾帕,道:“溫先生?!?/br> “何小姐?!睖鼐w之眉間略帶疲色,向她行禮。 何梔晴還禮,風撩了她額前碎發,眼眶里的酸意就這樣消失不見。 “先生,”她抿了下唇,“先生定好幾時離開京都了嗎?” “待圣上成婚之后?!睖鼐w之和她隔著段距離站,回答道,“如今萬向新榮,民生政務太平,不才便不久留了?!?/br> 他穿著空青色的絨衫,木簪挽發,看著的確不屬于周遭的繁華。他是那么儒雅,又是那么冷漠。 他沒有問,但何梔晴要告訴他。她道:“我也要離開了,不與你同路?!?/br> “啊,”溫緒之雙眼溫潤,道,“不才往南去?!?/br> 何梔晴沉默片刻,道:“我往北去?!?/br> 她在這一刻忽然想起了賀滄笙挺立的影,笑起來,溫婉又期待地道:“我要去看看沒見過的草野,邊關無垠的白雪,還有庫洪山?!?/br> 溫緒之也笑,點了點頭。他看著何梔晴,前幾日的薄雪還沒有化,寒風中就又夾雜了細小的雪花。溫緒之抬了抬頭,道:“下雪了?!彼麩o聲而嘆,然后看著面前白霧消散,“這大概是今年的最后一場雪?!?/br> 何梔晴伸出手,道:“那便給先生提前道聲新歲平安?!?/br> “新歲平安?!睖鼐w之沉默半晌,道:“抱歉?!?/br> 這一句比任何委婉或者直白的拒絕都令何梔晴動容,鼻尖的酸澀她沒能抵住,淚流了下來。她在夜晚的昏暗里快速地拭過了眼角,但溫緒之還是看見了。他幾度開口,最終沒有再說話。 何梔晴最終含淚微笑,道:“我也是?!?/br> 料難再會,只愿郎君一路平安,她道:“抱歉?!?/br> 兩人站在窄道上對視良久,最終溫緒之拱手,示意自己要去的方向。何梔晴也行禮,抬手向相反的方向。 然后他們錯肩而過,衣角在風里倏地一觸,誰也不知道,也沒有回頭。 作者有話要說:[1]:《五雜俎·卷九·物部一》明·謝肇淛[2]:《行路難三首》唐·李白感謝觀閱。 第76章 番外·大婚 冬日天亮得晚,可胭脂鋪的老板早早就出門掛了牌。仔細看才知道,寫的竟是今日閉店。 這家鋪子在京都中算是新秀,老板是位嬌倩可人的年輕姑娘,才十七歲。她其實只需往柜臺后一站,那面如桃花的樣子就是活招牌。 徐諾棠回屋上妝,她今日打扮得甚是隆重,平時不用的步搖也戴上了。但她不擅長這個,就交給身后的阮安來。 阮安如今稍微做出了經驗,從水粉到發飾都懂一些。他笨拙又認真,徐諾棠在鏡中和他對視,不禁又笑起來。 “好啦?!比畎步o徐諾棠簪上最后一朵珠花,輕扶了她的肩,還是有些沒信心地問:“我、我這樣對嗎?好看嗎?” “好看!”徐諾棠轉身,“謝謝安哥哥!” 阮安輕輕附身,問:“叫什么?” “安……”徐諾棠想起這一個月來阮安屢次教自己的,不禁紅了臉。她手里揪著阮安的袖,磨蹭了好一會兒,才小聲道:“夫君?!?/br> 阮安笑起來,偏頭在她柔軟的臉蛋上親了一口。 “娘子?!彼吐晢救?,也紅了臉。 兩人是初秋時成的親,從那時起阮安就喜歡讓徐諾棠喚他夫君。他不做贅婿,也沒有走仕途的心思,兩人索性搬出徐府。徐諾棠在楚王府里學的生意經不扔荒廢,就依著興趣開了間胭脂鋪。 門外有人輕敲,徐諾棠就站起了身。 “走吧!”她和阮安牽了手,“爹爹來接咱們了,今日皇帝jiejie大婚,不能誤了時辰?!?/br> 阮安整了衣,給她披好斗篷才出去。門外停著徐閣老的馬車,垂簾半起,徐瀚誠微微傾身露面。 徐諾棠不行禮,站在那兒道:“爹爹?!?/br> 但阮安不能和她一樣,非常規矩,抬手保全道:“徐大人?!?/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