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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瀚誠道:“殿下?!?/br> 賀滄笙立刻側身,道:“徐大人?!?/br> 這稱呼她已習慣,倒是徐瀚誠在聽到時微凜,露了苦笑。他沉默了很久,聲音緩慢而清晰,道:“木秀于林[2]……” 他停在這里,而后看向賀滄笙。這聽上去像是訓誡的話,可賀滄笙立即會意,接道:“風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眾必非之[3]?!?/br> 語罷也看向徐瀚誠,兩人對視片刻,都低聲笑起來。 這是獨屬于他們的默契,就像是小時在學堂里一樣。徐瀚誠要檢查前日的功課,有時會先念文章的開頭,而后再由學生們接下去。那戒尺就被他拿在手里,輕拍在掌心或是負在身后,若是誰沒有習熟,管是皇子還是權貴,都是要打過去的。 徐瀚誠撫須,道:“此話就當是殿下陪老臣重溫一遍了?!?/br> 賀滄笙知他是有意提醒自己,也知道徐瀚誠要的不是道謝,故此只抬了抬袖,道:“閣老放心,這句是本王一直記著的?!?/br> “世事莫強求,”徐瀚誠道,“若是忘記了也沒什么的?!?/br> 賀滄笙覺得他意在奪嫡的事,沒有接話。 徐瀚誠看著去路,道:“周秉旭定在三日后問斬,殿下此舉迅速,也算英明?!?/br> 這個時節的迎春都要敗了,嬌嫩的黃色低垂紛落,被人的靴碾碎。賀滄笙繞開一片落花,道了聲“是”。 徐瀚誠問:“殿下想必是已將緒之招至麾下?” “師兄肯助我,乃我之幸?!辟R滄笙道。 徐瀚誠嘆一聲,道:“他竟也落在了與自己所愿背道而馳的路上?!?/br> “師兄還是不入仕的,”賀滄笙回答,“來去自如才是師兄心所向,何必耽于朝堂?!?/br> “殿下能如此想,”徐瀚誠頷首,“是緒之的幸事?!?/br> “這些時日師兄教了我許多,”賀滄笙緩聲道,“男女之身不由我選,女扮男裝也不是我的初衷,卻非不可逾越的鴻溝。若是擔著這樣的秘密,走不長遠?!?/br> 徐瀚誠有些驚訝地側首,卻見賀滄笙面不改色,只在春日驕陽下微微瞇眼。 她抬手拂過頸前高領,道:“如果本王真的能有坐到那個位子上的一天,那就是本王以女子之身面向天下的時候?!?/br> “殿下……懷歌!”徐瀚誠知道她此話的意思,一時竟顫著雙手,說不出話。賀滄笙也不催促,徐瀚誠緩緩回神,道:“你若那般做,恐……恐引天下議論,難以服人?!?/br> 賀滄笙笑出聲,問:“因我是個女子嗎?” 徐瀚誠眼前朦朧,那個“是”字如何也說不出口。 “天下之路甚多,師兄高中三元榜首,卻愿為己志而不入仕,可見瀟灑?!辟R滄笙字字清晰,“今我苦行多年,論文論武,或愛民之心,品行修養,皆在賀峻修之上?;实鄄o其他皇子,賀氏也無旁支,又逢邊關動亂,多省連起災禍?!?/br> 她說到這里,微微停頓。徐瀚誠看著她,她回看過去,認真地道:“大乘所需之人,非我不可?!?/br> 天邊散云緩行,風帶著花香暖意。穹頂里的那一輪日看著很輕,因為顏色太淡了,但足以穿過一切阻礙,把光盈澈又磅礴地鋪在大地上,也灑在賀滄笙肩頭。 賀滄笙的臉在春日里顯得更加明艷,這些時日過去,她眉眼間似乎帶上了一種未曾出現過的神采飛揚。它混著一貫的冰冷,奇異地好看。她很瘦弱,甚至唇也蒼白,但她站在那里,秾麗矜貴又意氣風發,既承得出金色的日光,也承得住皇家宮殿的巍峨。 她就是做皇帝的料。 玄徽堂的院子大,里面有棵銀杏樹,在此地已近百年。這會兒還沒開花,但已枝繁葉茂。 賀滄笙近日身上冷,話也不多,午后就在樹下躺椅上坐了。她身側有小案和筆墨,本想著寫畫些什么消磨時間,可到底沒什么心境,索性往后靠身。 她微微仰頸,這個姿勢正好看天上云光搖在綠樹間,又化作細小的形狀瀉落。此時已到酉時,郁儀漸收,眼看著要西曬。賀滄笙已經卸了冠,散下來的長發被風撩動,竟生出了慵懶小眠的性質。 沒等幾刻,人已微微側頭,昏昏欲睡。 她閉著眼不知時辰,卻隱約覺得有什么緩慢靠近,但始終無有觸碰。她懶著勁兒,又過了一會兒才睜眼,而這一睜眼,就在蘇屹那雙明亮的星目中看見了才醒的自己。 蘇屹竟也在椅上,手撐在她身側,正用這十足犬類的姿勢趴壓在她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1]:原句“鏡中已覺星星誤?!薄队駱谴骸匪巍ば翖壖瞇2]、[3]:《運命論》三國·魏·李康感謝觀閱。 第45章 畫作 斜陽霞光透過葉間,映得蘇屹瞳孔顏色稍淺,這樣他的眼就愈加明亮。他風塵仆仆,帶著春日的溫度和氣息,額頭上還有奔馬出的薄汗,趕回賀滄笙身邊。 “殿下……jiejie,我回來了?!碧K屹俯首看她,道,“想我了嗎?” 賀滄笙忽然覺得壓了多日的酸澀感悉數涌了上來,又在蘇屹的注視里緩緩消散。 她猛地抬起手勾住了蘇屹的脖子,然后她揚起下巴,把自己的唇送了過去。兩人糾纏舌津,吻得暢快淋漓。 分開時賀滄笙后頸都酸了,她枕回躺椅上,蘇屹也跟著又趴了趴身。 這個姿勢,兩個人的呼吸都陡然加重,然后又不約而同地放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