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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把話說到這兒。 因她已在皇權爭斗中失了一生,便不愿見他人亦然。 她說得隱晦,可是蘇屹明白的。 “若論起年歲,”他抓著自己最在乎的一句,對賀滄笙道,“殿下也很年輕?!?/br> “時役人易衰,吾年白猶少[1]?!辟R滄笙驀然一笑,“歲數而已,奈何性子先冷了,我早已過了意氣風發的時候?!?/br> 她自己是沒有察覺的,但她沒有自稱本王,還在這垂眸一笑里泄露了遺憾。這遺憾旁人看不懂,可蘇屹卻全都明了。他看著這身著男裝大病未愈的女子對發生在她身上的巨大不公置之一笑,無奈又輕柔,讓那份寂寥虛浮在精致的臉上,再緩緩沉入眸內。 可下一刻,等賀滄笙再看過來的時候,又叫他什么也看不出來了。 “已經走過了的路,自然是回不去的,”蘇屹低聲,似是說給賀滄笙,也像是說給自己,“可又有誰知,不會柳暗花明?!?/br> 柳暗花明么。 賀滄笙看向他,面上失落不減。她薄唇微動,想說什么,卻被蘇屹截斷了。 “性子冷沒什么,”少年講話時很認真,“我覺得殿下很好?!?/br> 少年聲音朗朗,和著響在風里的檐下鐵馬聲,似是寺堂吟誦聲。這一句直白又真摯的“很好”輕快地撞在賀滄笙耳中,翻了個滾,又帶著千斤的重量落入她的心口。 她抿唇,竟也覺得身上暖起來。 她對蘇屹道:“是么?!?/br> “是?!碧K屹微笑,“殿下不過二十有一,無需先給自己定了終生?!?/br> 賀滄笙側過頭,明白自己該說什么,又或者是道聲謝,卻在側目時發現這少年還在盯著自己,不知怎么就沒再說話。今早的蘇屹很奇怪,讓她屢次失言,卻也不是聊不下去的那種。 想聽聽這人還有什么話要說,或者就這么安靜地站上一刻。 誰知蘇屹倒是先告辭,忽地俯了身,對她道:“那么,今晚望羲庭中見,殿下?!?/br> 這話聽著哪兒哪兒都不對,賀滄笙卻“嗯”了一聲。 蘇屹得了答復就走,留賀滄笙一人在階上,明明天氣寒冷,她頰上卻緩緩現了桃花色。 蘇屹在等日落。 只要天一黑,賀滄笙就會來,她今日早些時候答應他的。 當然她也有可能改道,但是蘇屹就記著她答應他了。 少年站在廊下,看著風雪,絲毫不覺得冷。這個位置他其實站過無數遍,但大多都是望著天,恨命運,尋逃路,如今卻在等一個人。 那人定還穿著男裝,可這不重要了。蘇屹只記得那妖嬈的眼柔潤的唇無暇的膚,還有她談起天下時隱藏著霸氣下的溫柔,看得他發愣,驚覺自己三魂丟了氣魄,可欲\\求還在。 這種感覺沉悶又煩躁,來自一位情竇初開的少年。他的經歷太特殊,沒人能靠近他的心,除了賀滄笙??善且彩且粋€特殊的人,所以他必須一往無前。 少年的臉色還是冷凝,可心底的火已經燒了起來。 他喜歡賀滄笙,或者換一個詞也行,屬意,心悅,傾心。 都可以。 這沒什么可隱瞞的,他也不想隱瞞。在喜歡的人面前要什么面子什么矜持,那都是還不夠喜歡的借口。 這就是蘇屹,那張陰戾疏離的皮一褪,就勇敢得莽撞,赤誠得天真。 總之,他要賀滄笙。 要這人的手只來牽他,要這人的目光只給他,還要這人的心。 他就這么想著,直到日收遙西,月洞門那邊兒的石板路上才有了腳步響動。那藏藍色袍拂過雪粒,賀滄笙便進來了。 她今日大概沒有出門,并未戴冠,鴉色云鬢凝脂膚,站在雪里格外賞心悅目。 賀滄笙上了階,蘇屹先開口叫了聲“殿下”。賀滄笙隨聲側了目,誰知就是朝蘇屹一點頭,也不出聲,自己先進了屋。 步光留在屋外,扶著刀靠在廊柱邊,無意間看了一眼蘇屹,不想這少年也正看著他。 而且不知為何目光有點兒狠,盯得步光心里沒來由地一陣發怵。 蘇屹磨牙。 賀滄笙一個女子,身邊總跟著個年輕力壯的近衛,形影不離,這事兒怎么看怎么讓他不快。況且這近衛功夫也不盡人意,上次在落銀灣,他伏在屋頂,賀滄笙身邊的人根本毫無察覺。如此憊懶,又怎么能護得了她。 就在步光要忍不住開口詢問“敢問這位侍君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你”的時候,蘇屹卻倏地撇過臉,頭也不回地進了屋。 門被他從里面關得響,咣地一聲撞在跟著轉頭往屋里看的步光鼻子上。 不明就里的步光縮首,覺得忒莫名其妙。 屋里地龍早就燒著,很暖和,賀滄笙已褪了裘氅,正坐在桌后批文。 從蘇屹入府至今,她竟已習慣了在望羲庭留宿。她本專心致志,卻隱約覺得異樣,一抬頭便見蘇屹還穿著大氅,就站在幾尺開外,直望過來。 這人今日好奇怪。 賀滄笙手下一滯,幸而提了手腕,才沒讓墨滴下去毀了才寫到一半的文。她對蘇屹微挑了長眉,是詢問的意思。 “殿下,”蘇屹面上竟有不悅的意思,對她道,“我自己進來了?!?/br> “嗯,”賀滄笙擱了筆,“我看見了?!?/br> 蘇屹一噎:“我站在外邊兒等你,結果你,”他喉間吞咽了一下,“你沒等我進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