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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滄笙收了扇,面色因為時才的打斗而更加蒼白。薄唇上不濃血色,緊抿喘息時勾出的弧度卻驚心動魄。 “留著她的命,”她在吩咐步光時氣息尚且不穩,“帶進地牢里看緊?!?/br> 含柳面無人色,聞言猛地掙扎起來。誰不知道楚王生性涼薄,喜怒無常,殺人的時候多半還要含笑。落在這位手里,還不如一了百了地撒手歸西。 賀滄笙看著她抖身如篩糠,心下已知她在想什么。 世人當她薄情寡恩,是個陰暗偏狂的病秧子,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 “放心,”她唇角笑意不收,字字清晰道,“本王還有用得著你的地方,你死不了?!?/br> 陰云漸收,天將亮未亮,穹頂的顏色淡得像琉璃。 屋檐下鐵馬叮咚,賀滄笙站在廊下,看著含柳被步光拖拽出院。 “第十七個,”她話中玩味,“康王的人倒是多,按照那字條所寫,過幾日還有個新的?!?/br> 芙簪是近身伺候賀滄笙的人,已經上了年紀,雙鬢被覆霜白,看上去好像是落了雪花。她為賀滄笙披上裘衣,皺起眉頭,擔心道:“方才實在兇險?!?/br> “此險無盡頭,”賀滄笙裹緊了斗篷,“從母妃讓本王扮作男子的那一刻起?!?/br> 院子里沉寂下去,大雪壓下來。賀滄笙闔了眸,又微微喘息了一陣。 她這病秧子的名號其實不假,時才與含柳過的那兩招看似她贏,實則用的都是巧勁兒,此刻五臟六腑都在燃燒似地疼。 她活了二十一年,沒有一天做過女子,還為了趕上男子的身量而從小飲藥,卻只變得更加瘦弱,早就敗壞了身子。 不過賀滄笙不在乎。 她小就知道,她賀滄笙活在這世上,就是為了那把龍椅。她沒有退路;金殿最高處才是她的歸途。 世人不知她的性別,包括她的父親敬輝皇帝。這張男人的皮她披了這么多年,可底下是什么終究沒有變過。 她這一生,若能像尋常女子般紅妝粉黛一次。 哪怕只有一次。 芙簪眼看著她神情冷淡,放低了聲音,道:“殿下這一路走得艱辛,奴婢都看在眼里,想必娘娘也……” “路走到這個時候,”賀滄笙打斷她,“已經都是自己的選擇?!?/br> “是?!避紧㈩h首,“殿下既已知康王動向,他若是送人來,便可找由頭推脫了?!?/br> “推脫?”賀滄笙回頭看了她一眼。 她與康王相爭,深知自己皇兄有幾斤幾兩,此人本身不足為懼,卻是敬輝皇帝用來壓制她和她母家的棋子。她裝得沉溺酒色多年,在外也毫不收斂自己收養美人的愛好,就是為了安撫來自父兄的戒備。 如今奪嫡膠著,賀峻修要玩兒,她自然不會退縮。 這個細作她要收。 “既是男女通吃,”賀滄笙看著庭前雪,“那索性就不用等著人被送來?!?/br> 她揶揄地笑了一聲,道:“本王今晚自尋春去?!?/br> 大乘京都里的官家妓院名叫蠻蕊館,隸屬禮部。里邊的男女雖是賤籍,卻都受過宮中嬤嬤教導,懂禮儀盈體態,又精通管弦,是專門伺候權貴皇親的。 賀滄笙是在萬花叢中過的主兒,而且男女通吃,府里各色佳人多得是,見著喜歡的就要往后院收,自然是???。 館內迎客的見是楚王駕到,立刻笑臉相迎,將人請入了雅間。 屋內極盡奢侈,桌椅都是花梨木,一側豎著面絲緞的牡丹屏風。賀滄笙在外間軟榻上坐了,管事的左司樂就進了門,嬌聲道了萬福。 司樂扶著鬢邊釵,道:“殿下許久不來了?!?/br> “嗯?!辟R滄笙一手握著扇子,在另一只手的掌心點了點,笑著問:“jiejie可有思念本王?” 這聲“jiejie”甜到了司樂心坎里,她知道楚王是位會撩人的,于是應景地含羞笑語,道:“那是自然,各位meimei們也想您想得緊,一個個都翹首以盼呢?!?/br> 有位姐兒正跪在賀滄笙腳邊奉茶,人和身上桃色的裙一樣嬌嫩。她聞言立刻膝行了半步,伸手過來要為賀滄笙脫靴子。 賀滄笙笑意不減,把腿挪開了。 “免了,”她抹開折扇,遮在眼下,道,“本王今夜只找男人?!?/br> 司樂聞言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笑道:“男人自然也是有的!殿下若是要點,奴婢為您挑個乖順喜人的來?!?/br> “本王要的是新人?!辟R滄笙在扇子后邊笑了幾聲,長睫投了點影下來,落在扇面上像是墨跡。她眨了眨眼,道:“聽皇兄說你們前幾日新買了個小官兒,姿色不錯?” 司樂面上滯了一瞬,扭身拿香帕掩了唇,輕咳了一聲,道:“果真什么都瞞不過殿下?!?/br> 賀滄笙看著她有些為難的樣子,輕搖折扇,就這么盯著她。 “殿下有所不知,那小官兒……”司樂嘆了口氣,秉實道,“其實人是俊的,只是太年輕,性子沉悶又不懂伺候人。又是剛到,還未送去讓司禮監入冊,也沒給嬤嬤們訓化,恐沖撞了殿下?!?/br> “正好,本王就喜歡野的?!辟R滄笙啪的一聲收了扇子,笑起來時眼角又飛了邪氣,“且帶來一看?!?/br> 司樂看這反應,便知今晚這人楚王是勢在必得。她不敢忤逆賀滄笙,回身吩咐了小廝,去后邊兒把人帶過來。 屋門被打開,木屐叩響地面,賀滄笙應聲抬頭,便見從外邊進來位身穿白袍的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