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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隙也不講什么矜持,自己先取了出來歡歡喜喜地套上了,完全沒有給景陸沉動手的機會。 想了想去年春天兩人間的光景,虞隙真心實意地夸贊: “好看!比那種大鉆戒好看!還沒有求婚的嫌疑,我喜歡!” 虞隙說著,又翹著手指去拆旁邊的牛皮紙包。 看這尺寸,像是一幅畫。 拆開來,確是一副裱好了框的拼圖。 圖上的場景像是在海邊的小樓里。 遠處是陽光下泛著波光的海浪,綿綿的細沙,前景是白色欄桿的小陽臺。 陽臺上有小茶幾,有玻璃杯裝著果汁,還有吊在圍欄上的碎花盆栽。 角落還有一盞閑置的煤油燈,本該是透明的玻璃罩子上,掛了一層灰黑的霧。 虞隙一時間本沒有對這場景有任何反應,只瞧著那盞煤油燈倒是有點眼熟的意思。 她扶著畫框問景陸沉: “這是什么呀?是畫嗎?為什么做成了拼圖?你什么時候弄的這個呀?是你自己先拼好的嗎?哪有送人拼圖自己先拼完了的呀......” 是啊,就像樂高玩具,樂趣本質除了成型之后當擺設,還在于動手的過程,哪有拼好了才送人的? 可景陸沉不光拼好了,他還拼過不止一次。 第一次拿到這張畫,是在高一的寒假。 放假前,他照舊路過那條只有他自己清楚理由的走廊,路過那扇他問心有愧的窗。 窗邊的女孩周圍擠一堆人,熱情洋溢地討論著寒假去哪玩。 他神鬼不知地放慢了腳步,聽見她淡淡地說了一句: “我應該還是照舊,去海邊過?!?/br> 后來散了學回到家,家里人在說今年過年不如就去某個熱帶島嶼度個假。 十六歲的景陸沉沒有發表意見,而是等回了房間以后,默默地收拾好行李。 住處是景mama挑的,說是當地很漂亮又很浪漫的一家度假村。 他也沒什么意見,只是當時覺得這片景很美,就和景陸洲兩個人蹲在小露臺上,頂著日曬一起鼓搗出了這幅畫。 再后來開了學,虞隙的生日要到了,景陸沉在球隊聽那位隊友念叨了一整個禮拜該給學姐準備什么生日禮物,頭一次覺得啰嗦的人這么招人煩。 可到無人處靜下來,他又忍不住想,如果是他,該送什么禮物給她呢? 她喜歡海邊的話,不如就把那副風景畫裱起來送給她吧。 希望畫里那樣好的陽光,能勻實地照亮她的每一天,希望那樣的海風能吹散她的每一絲陰霾。 可是那年驚蟄,她收到了好多禮物,兩三個人一起大包小包地幫她拎去校門口,哪里還騰得出手來再抱一副這么大的畫框呢。 再后來,學期過完,虞隙要畢業了。 高三生離校前,景陸沉想,就當是對她美好前程的祝愿,就著畢業季的這股風,希望一切她喜歡的元素都能觸手可及,應該不會唐突了吧。 他還記得那天起初是個陰天,臨到中午時,便開始飄起細雨。 盛夏的雨本該來得兇猛去得也迅疾,可偏偏那天的雨卻黏黏糊糊地要落不落。 離校日的校園里,好些家長都進來幫孩子搬東西。 虞隙的家人沒有來。 不過她東西也不多,能夠不要的東西她一樣也不打算帶走。 所以只清閑悠哉地撐一柄傘,挺直了腰桿站在樹下,等臨時受令出發的司機來接她。 雨絲飄在空中還纏纏綿綿的,等到穿過樹木枝葉再打到傘面上的時候,反而變得清脆可愛起來。 虞隙就這么一個人站著,看來來往往的家長和學生,相互攙扶著佝僂負重的狼狽姿態。 景陸沉抱著那只笨重的畫框,迎著斜風細雨與她擦肩而過。 這次緘默的理由變成了,她要是接了他的畫框,就該淋雨了。 友善的祝福心意不該成為別人的負擔。 尤其是像虞隙那樣,絕不應該被雨點沾染的人。 再后來,那副送不出去的畫就被做成了拼圖。 它在無望時被迷糊地拼好,又被清醒地拆開。 景陸沉固執地認為,那已經被賦予了對虞隙的祝愿,就算沒能送到她的手上,也不該成為他的慰藉。 她喜歡的風景,不該做他的裝點。 直到他們再次相遇,虞隙朝他伸出了不染塵埃世俗,不沾雨雪風霜的手。 再到他節節潰敗,掃不盡塵埃,擋不住雨雪。 拼圖連同它的守望者一起,被收進了不見天光的角落。 如今得以重睹天日,說到底更該感謝誰呢? 是慷慨濟以機緣的老天爺,還是冷清寬心的虞隙本人呢。 聽到這里,虞隙已經鼻酸,她急忙打斷他要接話,眼角卻先一步涌出熱烈的酸澀。 “不是,都不是——是你,應該是你的心意,你的堅持,專注,還有——” 她再也說不下去,心頭大震的同時又被一記深刻的吻安撫。 景陸沉將她輕輕擁在懷里,一點一點吻去她的酸脹與不安,只留下動容,注入舒緩。 他的手在虞隙背后輕輕拍著,像小時候mama哄小寶寶睡覺一樣,虞隙才漸漸平復下來。 她眼光還打著顫,語氣卻急不可耐,一刻也等不了了。 “這幅畫里的地方,是不是烏亞詩灣旁邊的度假村?老板娘得了白血病的那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