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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這番說辭,虞隙暫時還沒有全信,只叫他去安排接下來幾天的行程,她要把在這邊需要對接的人全部拜訪一遍。 在拿到勇山橋給出的名單之后,保險起見,虞隙又參考了一下黎梓恬的意見,看看有沒有她這幾天在這邊跑關系已經接觸到卻被遺漏在名單之外的人。 勇山橋給她滿滿當當安排了一周的日程,虞隙也就扎扎實實地跑了一整周,就為了先摸清局勢。 在沿湖一周的沿線,有漁業公司的魚場、有煙草公司、有環保能源企業、有化肥配送銷售服務站,甚至還有度假村,各種食品企業和酒莊也不勝枚舉。 而這次新政策的執行單位,專門在南面有一個生態環保局的辦公大樓,虞隙更是進去挨個見了面。 虞隙知道這些情況虞正源多半都清楚,但她既然來了,就要先從這些他心里有數的開始學起。 至于豬場內部數據,很遺憾,這周沒能排上優先級,她只能把資產負債、現金流和損益表都帶在回市里的車上,隨時準備臨時抱佛腳。 直到進了家門,虞隙都還在心里暗自琢磨一會要按哪幾點來匯報,怎么排出個一二三來。 然而,虞正源顯然沒有意識到,虞隙是把他的那句“每周一次直接匯報”真的放在了心上的。 她剛被保姆阿姨迎進門,就聞見了飯菜香。然而還沒來得及在心里跟著香味猜測桌上都有些什么菜,就聽見了一桌人圍坐的進食與交談聲。 虞隙剛換上拖鞋的腳步頓了頓,看來不用猜想菜色了。 因為也不會有哪道菜是為她的口味準備的。 走出玄關,她對長條餐桌上的人一一投去視線。 原來不止后媽黎美云和弟弟虞陟在家,連meimei虞陎都從學?;貋砹?。 虞隙走到餐桌主位前站定,擠出一個貧瘠的笑。 他們一家人原本和諧融洽,卻在看到她進家門之后,莫名有些小心翼翼,一個個都看著她。 她又看了一眼桌上的菜,似乎都隨著氣氛的驟然轉冷,也一同變得突然不會冒熱氣了。 虞隙腦子里冒出了一個冷漠的聲音敲打著她的神經:你就像個沒眼力見又不懂事的客人,才會專挑飯點到別人家里頭去。 沒意思透了。 虞隙當即將來時在車上想了一路的腹稿全數作廢,只是簡單地跟虞正源匯報了這幾天都做了些什么之后,就打算告辭轉身離開。 她刻意忽略了自己心里其實也隱隱地想要聽到父親的夸獎,盡管這不是什么大事,也盡管自己甚至并沒有全情投入地去做。 可是虞正源沒有評價她。 也沒有評價她剛剛說的那些公司的事。 只問她: “要不要坐下來一起吃飯?” “……” 話到嘴邊,她說了拒絕,起身離開。 虞隙想裝做無事發生,想盡力控制著自己不要耷拉著臉。 她鉆進車里,將前排的車窗開到最大,用力踩下油門朝自己的小公寓飛馳而去。 到家后。 虞隙在玄關坐下,只覺得渾身力氣都被抽干。 明明這個門口鞋柜的凳子坐著一點兒也不舒服,她從當時裝修的時候就一直沒有多喜歡,可是現在卻不想動了。 她也知道現在該吃飯了,可一想家里冷鍋冷灶的,便也覺得沒了胃口。 在一片寂靜中,她在心里對自己說,倒數五個數,就起身進屋,該洗漱洗漱,該休息就休息。 “五——” “四——” “三——” “二——” 門鎖卻突然驚起,傳出按動密碼的聲響。 虞隙呆住,她轉過頭直直地盯著門口,盯著這扇門像慢放的黑白默片一樣,被解鎖,推開,再現出一個高大清瘦的身影。 她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時,連呼吸都屏住了。 景陸沉雖然上次吃過撲了個空的虧,但這次他想了想,那天在電話里,虞隙說到底也沒有答應他“等她回來了再說”。 他不太想逼得太緊。不告而至,就只當是來碰碰運氣吧。 然而推開門時,他被門口那一團眼都不眨直瞪著他的人影驚到心臟都快要停跳。 可幾乎是在辨認出來虞隙姿勢的瞬間,他就意識到了她的不對勁—— 她就這樣呆呆地坐著,一動不動,看見他也幾乎沒什么反應,一雙本該秋水含波的眼睛還是眨也不眨地,就這么干澀地瞪著他。 景陸沉反手關上門,將手里拎來的東西放在鞋柜邊的地上,就順勢蹲下,試探著伸出手去幫她脫鞋。 甫一握上她細瘦的腳踝,他就皺起了眉頭——這也太涼了。 他沒作聲,再去探她的腳背、腳趾,果然一處比一處冰。幫她換上她最喜歡的毛毛拖,看她還一副癡癡思索的模樣,他也就沒動她,進里屋燒了滿滿一壺開水才叫她進來。 虞隙慢慢回神,只覺得似有一盞燈從踝骨處點亮,光源一點點擴散至周身,灰敗不再。 ——是他來了。 她聽見水聲,轉過僵直的脖子去尋他的身影。 卻看見景陸沉端著一盆冒熱氣的水向她走來。 虞隙將將恢復運轉的腦子里,浮現的就是小時候央視常放的那個公益廣告——小男孩費老鼻子勁端著腳盆一步一個趔趄地傻笑:“mama,洗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