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渺不想再搭話，沒意思，她們觀念不同，年齡差距又大，說得太多容易吵起來，而且對方老舊觀念根深蒂固，誰也沒辦法說服誰。

    她家小妮在外面掙錢，省吃儉用給家里蓋平房，那平房以后又不屬于小妮，甚至都不一定會給小妮住進去，得一句暫時性的口頭的‘孝順’夸獎，有什么用呢？以后小妮但凡比現在少給家里一點，肯定馬上又會變成‘不孝女’。

    蘇家的門半掩著沒鎖，蘇渺推開門走進去，看到一個小孩穿著臟臟的棉襖蹲在地上完泥巴，許久未想起的記憶再次涌現出來。

    這是三歲多的蘇晨，此時的他還沒長成后來那種墮落的樣子，還是一個眼神澄澈的稚童，蘇渺對蘇晨有恨，但不是現在還什么都沒做的三歲的他。

    蘇晨手里拿著沾著泥土的小棍站起來問：“你是誰？”

    “我是蘇渺，你媽在不在？”

    “蘇渺？”蘇晨歪著頭想了想，“你就是我媽說的，那個殺千刀沒良心的蘇渺？”

    蘇渺對于劉春香對自己的詆毀毫不意外，并且對此沒有任何心理波動：“你媽不在？”

    “我媽在菜地擇菜，我去叫她?！?/br>
    蘇晨被劉春香樣養得很壯實，他是個男孩，蘇老太對劉春香再嫌棄，對他卻不會太差。

    過了一會兒劉春香就一手拎著菜籃一手牽著蘇晨回來了，跟著的還有蘇老太。

    一見到蘇渺，蘇老太眉毛立時豎了起來，像豎起雞毛備戰的公雞。

    “你還知道回來！”不等蘇老太開口，劉春香便先聲奪人。

    劉春香有時候很蠢，有時候在某些方面還挺敏銳。蘇渺那么多年沒回來，突然回來肯定有重要的時要辦，她撂下籃子，把蘇晨推到蘇老太那邊，拽著蘇渺就往三房的屋子走：“媽，你身體不好，我就不讓她在這兒惹你生氣了，氣壞了身子不好，我先去教訓教訓她！晨晨跟著奶奶，四丫頭你馬上跟我來！”

    蘇渺在心中冷笑，劉春香這是認為在她身上有利可圖，提前隔絕有可能指染她帶來的利益的人呢。

    不過少點人也好，蘇家人的戶口每一房都是分開的，這件事情有劉春香點頭就行，少一個人知道，能少很多麻煩。

    作者有話要說：

    第83章

    蘇老太籃子里有幾個果子, 蘇晨纏著她要自己給切了吃，蘇老太被纏著沒法跟上來。

    劉春香一拽著蘇渺進房間關上門就要扯她的背包：“回來帶了什么東西？都放我這里吧，放外面還不夠某些人造的, 大房那個成天好吃懶做, 吃得多還想吃好的，煩人的要死！”

    蘇渺避開她的手護住自己的背包，現在的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瘦弱的小女孩, 她經常鍛煉, 長得又比劉春香高, 劉春香的力氣根本沒她大。

    搶不到背包，干脆一屁股坐在床上，沉著臉斜著眼看蘇渺：“你還知道回來呢？不是不樂意回？還回來做什么？”

    蘇渺設想過兩個能遷移戶口的機會。

    一個是讀大學。

    考上大學后戶口關系要遷到學校的集體戶口上, 等畢業找到工作再遷到工作單位或者自己買了房子遷過去就行。

    但前提是只有她自己一個人要遷戶口、上戶口。

    第二個是直接買房遷戶口, 也就是她現在要做的。

    “我現在在外省上高中，以后參加高考需要遷戶口?！碧K渺不跟劉春香拐彎抹角的話, 直接單刀直入說明自己回來的目的。

    劉春香一聽, 覺得她異想天開：“什么高考要遷戶口, 我看別是在買面找了男人, 想騙我拿戶口本去領證吧！我告訴你沒門兒！”

    蘇渺知道她無知, 卻不知道她多活那么多年，居然光長歲數不長腦子, 關于領證年齡的事, 多少年前蘇翠巧就回娘家說過很多遍了。

    她早知道劉春香是個法盲, 但還是沒忍住說：“我才十六歲, 哪個民政局敢給我領證？不懂法就別亂說?！?/br>
    劉春香被蘇渺的話堵得一噎, 她們那個年代十五六歲結婚，只辦酒沒有結婚證, 后來孩子幾歲大了才打結婚證的多得是，現在時代變了，轉念總是轉變不過來。

    她知道蘇渺說的話沒錯，可也不想那么便宜蘇渺，一個讀過書，長得漂亮的女孩子，結婚能收不少彩禮，蘇渺對家里沒感情，血緣關系對蘇渺來說根本不重要，這件事劉春香心里一清二楚，那么能牽扯住蘇渺的就只有戶口本了。

    劉春香沒工作，手頭缺錢得緊，自己兒子上戶口的錢婆婆可不一定會出，那老太婆可不止一個孫子，平時疼蘇晨歸疼，卻不耽誤她拖著不給錢。當初催生孫子的時候說得千好萬好，多稀罕孫子，結果生出來了，以前說的話就跟放屁一樣！

    老太婆口口聲聲說著什么孩子年紀還小，太早上戶口沒用，不如等到孩子七八歲，要上小學了，小學的老師來動員孩子去讀書搞什么九年義務教育，再跟那些老師哭訴家里困難，讓那些老師幫忙想辦法，總之就是不愿意給錢！

    蘇老太不知道從哪兒打聽到的消息，說是有人這么做還真正了！

    而且再過不久蘇國新就能出來，蘇老太也打著到時候讓老三兩口子掙錢，沒準可以讓他們兩口子自己出這錢的主意呢。

    本來都是兒子孫子的，蘇老太的心也不是太偏，劉春香懷疑大房兩口子肯定在老太婆面前嚼舌根了！雖然沒有證據，但不妨礙她懷疑，并且以自己的懷疑暗暗敵視人家。

    劉春香悄悄算了算時間，等蘇晨七八歲，也該二十出頭，能嫁人了。高考不高考的她無所謂，但蘇渺自己花錢讀了高中，那就是高中畢業生，到時候在鄉下仔細找找，再跟人說自家這個是個有學歷有文化的姑娘，不愁拿不到大筆彩禮。

    拿到彩禮不但不用擔心兒子上戶口要交的罰款，沒準還能剩下一點錢供兒子讀書。

    “反正我不同意，哪有小姑娘家家還沒嫁人就把戶口遷出去的，今年你說破嘴皮子這事兒也不成！”

    劉春香算得可精明，但她這腦子還沒轉過彎來，沒意識到現在已經是新社會，蘇渺也不是沒長腿，她從來不是任人擺布的人。

    現在當父母的都掌控布料她，居然還肖想拿她去換彩禮錢，簡直異想天開。

    蘇渺聽到她那話，沒多說什么，直接從背包里掏出一沓錢拍在桌上：“只要你同意，這五千塊錢就是你的，而且我跟七妹的戶口轉出去之后，你跟蘇國新戶口本里就沒有孩子了，你跟別人說把我們過繼出去了，他就是獨生子，獨生子上戶口不用交罰款，這五千塊錢你可以自己收著，只要你不說，家里其他人就不會知道你手頭有這些錢?！?/br>
    在看到那一沓錢的剎那，劉春香眼睛里簡直要冒精光，超生罰款是按照年收入三倍以上六倍以下來罰的，劉春香是農民，現在雖然當地農民知道出去鎮上到處找活干了，但年人均純收入也就一千出頭，這五千塊錢交了罰款還能剩個一千多兩千。

    依照劉春香看，幾年后把蘇渺嫁出去，能拿到的彩禮大概也就收這么多，要是嫁給家里有錢但人本身有點毛病的男人，也許能拿到一萬出頭，但蘇家其他人為了面子可能不會同意。

    鄉下人結婚，彩禮幾百塊的多得是，彩禮上千塊的都能拿出來讓人當個新聞討論許久。

    但貪婪的人，永遠覺得別人給的太少，可以再摳出更多東西出來。

    “就這么點？”劉春香做出一副對這些錢不屑一顧的樣子，“我可聽說你以前在采石場跟鎮上擺攤賣東西掙錢不少，那些錢可一分沒給我，現在只給五千，你打發叫花子呢！”

    “我讀書、養活自己養活meimei不花錢？”蘇渺面部表情地說，“我是未成年，meimei那時候更是個嬰兒，按道理，我們都得你花錢養活，那些年你給過我一分錢嗎？哦，去打工之前到是給了幾塊錢，不然我把那幾塊錢還你，然后再去法院告你？”

    因為蘇國新被抓坐牢這事兒，劉春香聽到法院、公安之類的詞都會下意識繃緊了神經，她聽到蘇渺的話險些從床上蹦起來：“你敢！我是你媽！”

    ‘我是你媽’這話蘇渺聽得都想笑，劉春香果然還是劉春香，跟上輩子一樣還是個法盲，覺得父母無論對子女做什么都不會犯法。

    “既然你說你是我媽，那么在我沒成年之前，所以養我不是天經地義？那我干脆不走了，回來給你養我唄？”

    這話劉春香沒法反駁，原本高亢的聲音只能降低：“那你都有本事養活你自己，還能養活那小賠錢貨，哪兒還要我費心費力……”

    蘇渺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我也不跟你說那么多廢話了，你就說幫不幫我遷戶口吧?！?/br>
    劉春香瞟了一眼桌上的錢，咬牙：“不幫！”

    “那行，你不要有的是人愿意幫，”蘇渺老神在在地把錢又收起來，“有這錢，我找家里其他人幫我辦也不是不能成。第一個私下找你只是覺得你一個人養蘇晨挺辛苦，找別人這錢落不到你手上而已。蘇晨是我親弟弟，我當然是更愿意這錢花在他身上的，可惜啊，你拒絕了，我這就找我奶去?！?/br>
    忽悠劉春香的話，她現在張口就來，把蘇晨當做親弟弟有錢第一時間想著給他花，殺了她都做不到。

    劉春香眼皮一跳，第一反應是絕對不能讓蘇渺去找蘇老太。

    讓她找老太婆的話，那個貪財的老太婆看在錢的份上還能不同意？到時候別說把錢分給她，老太婆沒準拿了錢都還是要算計著，依舊讓他們兩口子自己出給蘇晨上戶口的錢！

    她可聽說老太婆計劃著給蘇銘在鎮上買房子，聽說相親相到一個家里鎮上很近的一個村子里的姑娘，人家不愿意住得離鎮上遠，要求在鎮上買房子呢！

    這錢到了老太婆手上，她八成轉頭就給蘇銘在鎮上買房，就算她反對，老太婆也能用蘇晨還小，不著急娶媳婦兒，家里能慢慢給他存買房子的錢的話堵回來。

    “你等等！”劉春香咬牙起身拽住蘇渺的胳膊，“你跟那賠錢貨遷戶口一人三千，給我六千，六千就給你們把戶口遷出去！”

    蘇渺冷笑：“一人三千？行，那我就給你三千好了，我只遷我的戶口，到時候再把七妹送回來給你，反正你是孩子媽，我又不是，我不養別人可不會說我什么?！?/br>
    劉春香慌了，怎么還能這樣，這錢不增反減，還要把賠錢貨送回來，這怎么行？

    “不行，你剛才說了要遷出去兩個人的！你這人怎么說話不算話！”

    “一個人不是還給你加五百了？我可沒說話不算話，是你得寸進尺，”蘇渺甩開劉春香的手，“你答不答應吧？我還趕時間呢，沒空在這里跟你討價還價?！?/br>
    劉春香咬著下唇，皺著眉眼珠子左轉右轉，在想怎樣才能拿到更多。

    但蘇渺的耐心已經耗盡，她抬腳就往外走。

    劉春香一個箭步擋在門口，她壓低聲音，生怕外面的人聽見：“五千就五千，你馬上把錢給我?！?/br>
    “沒辦成事就給你錢，你當我是傻子？”蘇渺扯了扯嘴角，掏出兩百塊錢扔過去，“這是定金，完事后，我會給你剩下的錢，別說什么‘萬一你不給怎么辦’這種廢話，不相信我就別干，我不介意去找另一個有膽子干的?！?/br>
    蘇渺說完這話，感覺自己好像在說反派的臺詞，不過什么話不重要，能辦成事就行。

    劉春香沒辦法，她想要錢，就得按照蘇渺說的來做，她急忙把錢接住塞兜里：“行吧，現在就去辦？”

    “你現在有空當然可以去，晚上回不來需要住賓館，我會給錢?！?/br>
    劉春香趕緊補充：“路費跟吃喝的花費你也要給，還有你多少年沒回來了，回來一趟也不知道給你弟弟帶點東西，就知道給那賠錢貨花錢，等去了縣里，不得給他買點表示表示？”

    蘇渺耳中自動過濾劉春香話里聽了讓她反感的部分，現在遷戶口才是最要緊的，如果能促進事情順利完成，蘇渺覺得她提出的條件答應也不是不行，但劉春香容易得寸進尺，她不能馬上答應。

    “這些看我心情?！?/br>
    劉春香還想說她，但蘇渺已經繞開她打開門走了出去，她跟出來，看到蘇老太給蘇晨切好了果子，正往這邊走，急忙把要說的話咽回去，這件事可不能讓老太婆知道。

    第84章

    蘇老太那蒼老渾濁的眼睛里帶著審視：“四丫頭回來干什么？”

    蘇渺沒跟她對視, 也不接她的話，有旁邊站著的劉春香在，劉春香可比她更害怕蘇老太知道她回來要辦的事。

    劉春香肯定會自己找別的借口應付過去。

    “四丫頭回來看看晨晨, 想給晨晨買衣服, 不知道要買多大的，讓我跟她去縣城一起給晨晨挑呢?！?/br>
    蘇老太撇嘴，在蘇渺讀初中期間, 她已經知道這丫頭片子不好惹, 再加上這幾年上了年紀, 時不時會胃疼，身體不太好。

    現在三兒子坐牢，四兒子被四兒媳攛掇跟她離心, 蘇老太已經不敢跟小時候一樣出口成臟, 動輒打罵孩子了，最多是說話不好聽：“買小孩子的衣服去縣城買？真是錢多燒得慌。還不如讓我帶你們去鎮上買點便宜的, 同樣的錢, 穿著一樣好, 能多買好幾件?！?/br>
    誰都知道蘇老太這話什么意思, 說是讓她帶去鎮上買, 實際上言外之意就是想看看蘇渺想花多少錢在蘇晨身上，又帶回來多少錢, 自己能不能把那些錢拿到手。

    劉春香給她當了那么多年兒媳婦, 怎么可能聽不出來, 她有點怕被發現即將要辦的事情的緊張, 但應付起婆婆來有常年累積的經驗：“不用, 四丫頭說我在家帶弟弟、干農活辛苦，也要待我去縣城玩玩, 順便也給我買幾件衣服呢！是吧？”

    她用手肘拐了蘇渺一下，蘇渺無所謂地點頭，反正她答應的事情會不會做，全看遷戶口順不順利。

    “媽，蘇渺趁著星期六星期天休息才能回來的，不能耽擱，我今天下午跟她出去，明天下午回來，晨晨你先幫我帶帶啊?！?/br>
    蘇老太心里不滿，蘇渺這丫頭回來只知道給她媽她弟弟帶東西，怎么就不懂買點東西回來孝敬孝敬老人？真是沒良心。

    她的眼睛跟劉春香剛才一樣，盯著蘇渺的背包看，劉春香緊張起來，那里面可裝著好大一筆錢呢！

    劉春香不敢再耽擱，不等蘇老太繼續說點什么，趕緊說了一句：“我換身衣裳，再拿兩件換洗的衣服，馬上就好，四丫頭你進來喝口水等著?！?/br>
    說完，她不由分說地又把蘇渺拽進屋里去，還順手把門給關上了。

    劉春香生怕蘇老太會胡攪蠻纏抓緊時間換了衣服，把證件跟換洗的衣服塞進包里，趕緊帶著蘇渺出門坐車。

    兩人走到村口，正好遇上一輛要去鎮上的拖拉機，蘇渺按照約定好的，付了兩個人的車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