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回想，但自己上輩子這個時候是個真正的小孩子，確實什么都不懂，后來也不太關注這些與自己無關的信息，實在不清楚護士是什么時候開始不包分配的。

    蘇思忙說：“別瞎想，大姐這一屆還有分配的，只是這個事你們回家可不能說漏嘴，不然以后我們就慘了?！?/br>
    “二姐放心，我們不會說的?！碧K婷性格大大咧咧，但她分得清輕重，也明白如果讓家里人知道這件事，哪怕以后她們考上中專家里人也不會讓她們去讀。

    值得慶幸的是，村里消息閉塞，除非有人特地回家說，不然家里人對于這些政策上的東西根本不會了解。

    蘇渺跟著點頭：“我也不會說的，三姐，你不是想去看縣城高中的樣子嗎？我們努力讀書，考上高中就能看到了?！?/br>
    蘇婷這會兒對以后還沒什么概念：“??？可二姐不是說考上高中之后考不上大學沒啥用嗎？”

    蘇渺約摸記得大專第一次擴招就是在90年代后期，只是不知道具體時間，不過今年是1993年，只要她們能頂住家里的阻攔去讀高中，按部就班地讀完六年中學，蘇婷肯定趕得上。

    “聽說大學分為大專跟本科，考不上本科也可以努力些爭取讀個大專，大專錄取的分數比本科低一些，但是畢業出來也好找工作的，如果想更穩當點，可以跟大姐一樣選擇讀護士或者讀師范專業?！?/br>
    蘇婷懵懵懂懂地點頭，蘇思卻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別看她之前說起嫁人說得那么自然，仿佛認命了一樣。

    可是聽到蘇渺說起其他可能性，她依舊忍不住心生向往。

    蘇思只比大姐蘇彤小兩歲，大姐讀中專這幾年過的日子蘇思看在眼里。

    那幾年大姐青春靚麗、意氣風發，回村之后跟已經嫁人或者在家里被家人驅使磋磨著干農活的同齡人站在一起，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大姐的精神面貌與她們的不同。

    她不想變成后者，不是誰都能跟大姑一樣幸運，能嫁到鎮上有錢人家去的。

    況且大姑嫁過去后日子真就跟她表現出來的那樣好過嗎？

    村里姑娘想嫁給鎮上小伙，可人家鎮上的小伙難道就不想娶鎮上門當戶、甚至縣城里條件更好的姑娘嗎？

    自己是村里姑娘，家里的條件本來就不好，如果沒有一份好工作，以后真嫁到鎮上或者城里也會難免不會被婆家人看不起。

    蘇思的沉默一直持續到她們走到教室宿舍門口。

    她之前跟老師說過自己暑假想在宿舍一段住時間的事，這件事跟宿舍里其他人商量過，舍友們也都同意了。

    其實除了蘇思，宿舍里還有幾位在采石場敲石子的同學同樣在宿舍里住著。

    老師知道窮人家孩子不容易，現在蘇思帶著即將升初中的兩個meimei來，她也沒有為難，簡單詢問后再帶她們去登記一下就好了。

    暫時解決住宿問題，她們收拾好宿舍便抓緊時間去采石場，上回租借自行車給蘇思那位同學的父母是老師，她家就在教室宿舍。

    這次蘇思又去租借了她家的自行車，一個月給十塊錢租金，她們三姐妹平攤，每人三塊。多出來的一塊，蘇渺說自己以后可能要多用自行車幾次，她來給。

    借好自行車她們便馬不停蹄地往采石場趕去，到達采石場的時候已經是中午，早上吃的粥早就消化光了，只好先去大人的窩棚那里吃午飯。

    薛海鳳提前做好一大鍋菜粥，這鍋粥就是六個人今天中午的午飯加晚飯。

    吃午飯的時候，蘇渺看到窩棚里的勞保手套，問了一句：“大伯母，這是采石場給你們發的手套嗎？”

    “不是，是買的，一雙手套一塊五，在下個月的工錢里扣?！闭f起這個薛海鳳就心疼，這一塊五沒提前跟婆婆說，肯定要算在他們留下的一半工錢里了。

    進貨價五毛錢的東西賣一塊五，可真黑。干采石工這活掄大錘、搬石頭勞保手套容易磨損，一雙用不了多久就要換：“那要是這手套壞了也必須跟采石場買嗎？”

    薛海鳳道：“不用，我問過了，采石場不管這個，只第一次強制買說是啥規定。很多人手套用壞了就去鎮上買，鎮上一雙才賣一塊二，多買幾雙能講價到一塊，到時候多買幾雙備著就不用經常去買了?！?/br>
    蘇渺了然，采石場不管就好。

    吃完東西，蘇渺跟蘇思蘇婷一起去登記名字敲石子。

    敲石子的時候她湊到蘇思身邊小聲問：“二姐，你能借我三十塊錢嗎？我過幾天還你?！?/br>
    作者有話要說：

    第27章

    “你要那么多錢做什么？”蘇思不解地問。

    蘇渺沒有隱瞞, 畢竟她還要用自行車也需要蘇思的幫助：“我想做點小買賣?！?/br>
    蘇思猶豫道：“二十塊錢沒辦法做小買賣吧？我去大姑家幫忙干活的時候聽她跟鄰居聊過，說是現在好多東西漲價生意不好做，一個小攤子進貨都得一百以上?！?/br>
    “我要做的生意比街上擺攤還小, 不需要那么多本錢, 只是需要抓緊時間，搶占先機！”

    現在采石場擴張招人的事情傳得不夠廣，等以后這邊的人越來越多, 肯定少不了一些來賣東西的小攤小販, 到時候再想賣點什么東西掙錢競爭就大了。

    不管做什么事, 最先做的人總是更容易賺到錢，當然也會有一定的風險。

    她得趁著別人沒反應過來先掙一筆，不管掙多掙少都能讓手頭不那么拮據, 也會比砸石子更輕松些。

    上輩子摸爬滾打多年的工作經驗告訴蘇渺, 在掙錢這件事情上，選擇賣力氣掙錢永遠不是上策, 掙力氣錢最好當做一個跳板。

    她現在就站在跳板上, 能不能跳出泥沼就看在跳板上這一蹦蹦的夠不夠順利了。

    “你想做什么生意？”

    “賣勞保手套?！碧K渺一點不藏私, 她如今相當于在拿著一個方案拉投資, 面對‘投資人’蘇思, 得拿出一個好方案說服對方，如果這個方案足以令‘投資人’心動的話, 說不準還會得到額外的投資。

    “我今天問過大伯母, 她說在采石場買手套一雙一塊五, 手套進價才五毛, 采石場賣一塊五直接翻三倍。一雙手套的利潤就有一塊錢, 一塊錢啊，在鎮上能買一斤rou呢！”

    這也是貧窮小鎮特色了, 因為生豬本地人幾乎家家戶戶都有養，運輸成本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而手套工廠本地是沒有的，所以一雙手套的價格比豬rou還貴。

    如果是在城市里，食品與農產品的物價肯定會更貴些。

    蘇渺繼續說：“到時候我們批發手套來，不賣那么貴，就跟鎮上一樣賣一塊二，誰買得多就給便宜點。你想想，去鎮上買是這個價，到我們這里買還能省了去鎮上花的時間和車費，不是更省了？”

    鎮上買五雙以上可以講價到一塊錢一雙，而且不管五雙、十雙、二十雙都是一塊錢。她這里可以分不同價位，五雙賣一塊、十雙賣九毛、十五二十雙賣八毛，爭取薄利多銷。

    聽完蘇渺的話，蘇思慢慢停下手上砸石子的動作沉思，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看向采石工干活的地方，再看看光著手砸石子這些婦女老人跟小孩。

    以前她剛來砸石子的時候這邊的人還么沒那么多，采石場旁邊連著的那個小石山以前還沒被開采，她幾天沒來，再來的時候發現小石山靠近采石場的一面被爆破了，后續肯定要開采。

    采石場的人越拉越多，這個勞保手套的生意沒準真做得。

    蘇思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把蘇渺拉到角落又問：“三十塊本錢去進貨夠嗎？”

    蘇渺早就算好了：“有點少，不過三十塊錢刨去車費，還剩二十六，至少能買五十雙勞保手套，這個量夠拿批發價了?！?/br>
    “成本三十塊，五十雙手套……”蘇思算了算采石場干活的人數，采石工就有三十幾個，砸石子的零工更多，有人圖便宜多買幾雙的話，五十雙肯定不夠賣，“你不是說要抓緊時間搶占先機嗎？那要不我們多進點勞保手套？”

    “行！”蘇渺等的就是這句話，“二姐你出錢，我出力負責進貨賣貨，到時候利潤咱倆五五分怎么樣？”

    蘇思點頭：“可以，不過進太多貨你能扛得回來嗎？”

    “沒問題的?！蔽迨?、一百雙手套聽著很多，其實一個大蛇皮袋就能裝，到時候她讓老板幫忙送到車站，放小巴車后備箱里，運到鎮初中門口再用自行車運回去，費不了自己多少力氣。

    “我這里還有七十多塊，我自己留二十幾塊備用，給你五十塊去進貨你看行嗎？”

    “行，那我明天就去?！?/br>
    兩人在角落商量好后，重新回到原位繼續干活。

    小買賣還在萌芽階段，這個砸石子的活掙到的錢卻是實打實的收入，不能馬上放棄，這也就是蘇渺沒讓蘇思跟自己一起去進貨的緣故。

    做買賣有風險，蘇渺雖然對市場很有信心，卻不能百分之百地保證自己一定能成功，多一條掙錢的路子總是沒錯的。

    這件事晚上吃過晚飯回去的路上，蘇渺也跟蘇婷提了一嘴。

    蘇婷到是沒埋怨jiejiemeimei一起商量做小買賣沒叫自己，只玩笑地說讓她們掙了大錢請自己吃頓rou。她實在太忙了，每天干活的間隙還要讀書，實在沒時間沒精力再去做其他事情。

    晚上洗過澡，蘇渺跟蘇思便一起輔導蘇婷學習，住在學校宿舍的好處之一就是晚上有電燈。

    宿舍每晚十點鐘統一熄燈斷電，洗完澡她們可以一直學習到晚上九點多，然后再簡單刷牙洗漱一下，在熄燈前躺床上聊天等著熄燈睡覺。

    在蘇渺看來，在學校宿舍里住，雖然沒有個人空間，但是比在家住好多了。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她真想一輩子不離開學校。

    蘇渺跟兩個jiejie擠在宿舍的床上，盯著上鋪的床板入神，腦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若是自己真要一輩子留在學校的話，是不是得往教師這個職業努力呢？

    她暢想了一下自己當老師的樣子，沒過一會兒又覺得自己不合適，因為自己性格有缺陷。似乎童年、少年時期遭遇不幸的人、尤其還是留守兒童，性格或多或少都會有些缺陷。小學生中學生三觀還沒定型，自己當小學中學老師會不會誤人子弟？

    那要不往大學老師的方向努力？大學生三觀應該比較成熟了，當大學老師得是什么學歷來著？

    想著想著，蘇渺迷迷糊糊睡著了，夢里全都是自己坐在寬敞明亮的大學教室里或者站在講臺上的模樣。

    到夢的最后，她發現自己坐在高考考場，眼看快要交卷了，自己卻一個字也寫不出來，坐在位置上看著空白一片的試卷，急得一頭汗。

    畫面一轉，好像卷子寫完了卻忘記寫名字，最后這個夢以被嚇醒告終。

    醒來時天色蒙蒙亮，床頭是二姐剛上初中那年大姐送給她的一個塑料手表，蘇渺拿起來看一眼，時間是五點半，也該起床了，早去早回。

    她洗漱完其他人也醒了，蘇思把錢連帶一個裝錢的小布包交給蘇渺：“路上藏好，我聽說車上還有小偷呢，別讓人偷走了?！?/br>
    “好，我待會兒往小布包上縫一根繩子，把布包纏在腰上?！?/br>
    “這個方法好，我先去洗漱了，待會兒還要趕去采石場?！?/br>
    趁她們洗漱的時候，蘇渺就把繩子縫好了。

    她們的早飯要去采石場窩棚那邊吃，蘇思先騎著自行車載她們過去吃早飯。

    吃過早飯后，蘇思蘇婷去登記名字干活，蘇渺自己騎著自行車回學校門口等鎮上第一班去縣城的小巴車。

    時間算得正正好，蘇渺把自行車停在警衛室旁邊鎖號，出去等了幾分鐘小巴車就到了。

    第一班車乘客不多，車里沒做滿，蘇渺上車后看了看，走到車子后面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把窗戶打開一半然后坐好，車子在顛簸中駛向下一站。

    開到中途，聽著車內人嘔吐的聲音，蘇渺慶幸自己不暈車并且能坐到靠窗的位置，車子里那股嘔吐物夾雜著汽油的味道簡直令人窒息。

    到達縣城時間已經是十點多，蘇渺順著記憶又坐上公交車去東星菜市場。

    那是東武縣最大的菜市場，也是一個縣城唯一一個批發市場，東武縣轄區鎮子的大部分店鋪在這里拿貨。

    這時候正是東興菜市場熱鬧的時候，菜市場是一棟占地面積挺大的二層樓建筑，一樓賣蔬菜水果rou類雜貨熟食等等吃的東西，二樓賣服裝鞋子之類用的東西。

    樓棟四周圍繞著一圈平房，那一圈平房就是一間一間批發店和餐飲店。

    此時東星菜市場里熙熙攘攘人頭攢動，進貨的跟來買菜的擠在一起，自行車摩托車的喇叭聲跟旁邊的砍價聲交織在一起。

    蘇渺沒有貿貿然進入批發店跟店主買東西，畢竟自己年紀小身邊又沒大人跟著，哪怕她說話再老成，批發店老板也不會覺得她是真來談生意的，八成會把她當成去搗亂的小屁孩。

    蘇渺先是繞著平房轉了一圈，找到幾個有勞保手套批發的店鋪，然后找一個客人比較多，店主忙得團團轉的店，就站在門口聽來批發東西的人跟店主講價，得看看別人批發的情況才好下手。

    東星菜市場里多的是店主攤主的小孩跟住在附近來玩的孩子跑來跑去，她一個小孩子根本不會引起店主額外的注意，況且店主忙得腳打后腦勺，根本沒空趕人。

    蘇渺連續蹲了三間店鋪，終于遇到一個批發手套的人，可惜這個人批的量太少，只要三包勞保手套，三包總共是三十雙，批發價五毛。

    她只好繼續等待下一個。

    這個上午蘇渺的運氣不太好，一直到十二點多她一共遇到四個來批發手套的人，批發手套的量最多的人才拿四包。

    蘇渺只好先去吃午飯，外面賣的東西太貴，她吃不起，鎮上一碗素粉三毛、rou末粉五毛，到了縣城一碗粉的價格一塊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