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翠巧打聽到消息回來的時候那一大盆衣服已經快洗完了，她看一眼正在擰衣服的弟妹跟婆婆，又轉頭看坐在凳子上不幫忙的三姐妹，感覺不太高興。

    自己辛辛苦苦出去幫他們家打聽消息，結果這幾個丫頭竟然跟大小姐似的安安穩穩地坐著，也不說幫忙干點活。

    以往蘇家的姑娘太勤快也實心眼，每次來的時候大姑說讓她們幫忙干活，她們就傻乎乎地把人家家里所有家務全干完，現在一次沒干就被人在心里落下了埋怨。

    蘇思蘇婷有些不安，蘇渺則是直接無視蘇翠巧不滿的眼神，上次蘇翠巧讓劉春香給自己兩塊錢的事，蘇渺挺感謝她，但是錢是劉春香給的不是她給的，她就動動嘴皮子。

    蘇渺以前不常能來鎮上，可但凡來了就會勤勤懇懇幫蘇翠巧家做活，在村里得了些不常見的野生菌菇、果子之類的好東西也會讓人送到鎮上給她，所以蘇渺不覺得自己欠對方什么。

    而蘇國勝兄弟倆跟蘇老頭一脈相承，對于家里的小事一向不管，他們關注的是掙錢的大事：“大姐，你打聽到消息了？”

    “打聽到了?！碧K翠巧壓下不悅的情緒把自己打聽到的事情說給他們聽，“以前那個采石場剛開的時候規模小，只招采石場附近村子的人就夠用，一個月前擴大規模才開始往外招人，但是我不太建議你們去那邊干活?！?/br>
    “為啥？”蘇國明不解，有錢還不建議去掙？

    “因為鎮上根本沒一個人愿意去那里干，說起來都嫌晦氣，你知道為啥不？”蘇翠巧說到后半句忽然壓低聲音，“那個采石場不干凈！”

    蘇家兄弟倆沒反應過來：“不干凈？”

    “沒錯！聽說啊，采石場剛開的時候挖到別人的墳了，那采石場上面挖下去一層全是墳，后來死了好幾個女人，鎮上人都不敢去！”

    蘇渺無語了，她看向蘇思，蘇思攤手聳肩，表示沒聽說過這種事。

    那邊蘇國明還在問：“怎么光死女人？那采石場附近村里的人為啥還敢去??？”

    “畢竟女人陰氣重，但男人染上要生病，也不好受?！碧K翠巧說：“采石場附近那村子里的人是出了名的要錢不要命！你們可別跟著學，還是老實回家種地把銘銘供出來，以后在鎮上買個房子好說媳婦兒，這種事情沾上了哪有個好？”

    一直不說話的蘇國勝嘆口氣：“那臭小子學習不好，恐怕他上到初中就到頭了，供出來哪有那么容易？想在鎮上買房子更是難上加難?！?/br>
    蘇翠巧不動聲色地看一眼旁邊幾個侄女，對蘇國勝的話不以為意，先不說其他房，光大房就有三個女兒，個個長得盤正條順、漂亮伶俐，供一個蘇銘還不容易？

    她把情況說清楚后說道：“反正我打聽出來那個采石場不太好，該說的我都說了，去不去全看你們自己，要是真是出事可不賴我?！?/br>
    聽完關于采石場的傳言，蘇國勝兄弟倆有點猶豫，但最后還是迫切掙錢的心壓過一切猶豫：“我們先去看看，做不做的，去看了以后再說?！?/br>
    出來后，蘇國明跟蘇國勝去跟開三輪車拉客的人講價，他們幾個人夠坐一車，算是包車了，可以稍微壓壓價。

    蘇婷聽了蘇翠巧帶回來的消息有點害怕，站在蘇思身旁低聲問：“二姐，那個采石場真死過人嗎？”

    蘇思說：“我沒聽說過，之前只聽說有個大嬸不小心被大石頭砸到腳，回去休養半個月才好，出人命這事是真沒聽說?！?/br>
    “沒準是以訛傳訛呢?！碧K渺覺得鎮上的人不去采石場干活，傳言也許是原因之一，但絕對不是唯一一個原因。

    而且蘇翠巧在鎮上認識的人再多也不會跟所有人都熟，她熟悉的人多半跟鄧家一樣做生意，也許鎮上也有人去采石場干活，只是她不知道也有可能。

    蘇國勝兩人跟一個開三輪車的人談好了價格，幾人終于能前往采石場。

    上車后，蘇渺坐在靠近司機的位置，趁機跟司機聊天。

    根據蘇渺的了解，一般鎮上開店的人家有了錢后，除開建房就是喜歡買摩托車，不樂意買三輪車拉客，覺得拉客是一件很掉價很沒面子的事。

    說不定在三輪車司機這里可以得到跟蘇翠巧不一樣的信息。

    “叔，聽說采石場工資可高，鎮上怎么沒人去那邊干活掙錢呢？”

    司機吐了口煙說：“怎么沒有？我屋后有個鄰居，家里兄弟多，他幾兄弟分家沒分著多少東西，連三輪車都買不起，就去采石場干活了。這樣的人家在鎮上也不少，都是想著先掙點本錢，再去尋門路做別的?！?/br>
    “不過采石場給的工錢可不算高，但凡有點別的門路也不會選那里。在鎮上租個攤位賣東西掙得都比采石場多，還不用累死累活的下死力氣?！?/br>
    司機侃侃而談：“你別看咱們鎮子規模不大，鎮中心只有幾條街，但是附近村屯的村民每逢趕集都要到鎮上買東西?！?/br>
    “住鎮上的人哪怕房子不臨街也能到集市擺個小攤子賣點東西掙錢，或者在菜市場那邊租個攤位做小買賣，一個月收入幾十塊不成問題?？上КF在擺攤的人多，集市上能占的好地方少了，菜市場的攤位沒人退租，想租的人也租不到?！?/br>
    蘇渺道：“那是，做買賣肯定比去采石場干活輕松，可惜我們家不在鎮上?！?/br>
    “沒錯，可惜了，”司機看一眼車廂里的幾個小姑娘，在心里點點頭。不知道這家人怎么養的，幾個小姑娘長得都好看，可惜是村里的姑娘，他更希望自家兒子能娶個鎮上的，兩家好互相幫襯：“你別看我開三輪車拉客這活不咋樣，其實也比采石場的活輕松，掙的也不比那邊少?！?/br>
    得到有用信息，蘇渺很配合地露出羨慕的眼神：“要是我家也有三輪車就好了?！?/br>
    “嗐，好好干活多存點錢，你們家一起往一處使勁兒，總能買得起?！?/br>
    第24章

    采石場運送石頭有一條修得比較好的路, 不過那條路是采石場老板修的路，專門有人看著，不讓外面的人走。

    村里的路很爛, 三輪車司機怕太顛簸會容易把車弄壞, 一般三輪車把人載到采石場附近那個村的村口就停了。但這三輪車司機跟蘇渺聊得起勁，一高興干脆穿過村子直接把他們送到了采石場門口。

    采石場很大，幾乎要挖掉石山的三分之一, 開挖的那一邊被挖成懸崖的樣子。

    僅有的少部分機器轟隆隆地響, 然而開采量太大, 機器不夠，在山腳邊有很多人在舉著小錘子把稍大些的石塊敲成碎石子。

    敲石子的人大多數是婦女老人和一些跟蘇渺差不多大的孩子。石子裝滿一筐后背起來送到運石頭的路旁，那里停著一輛拖拉機, 還站著一個拿著本子計數的中年人。

    采石場旁邊有一排窩棚, 不知道是做什么用。

    到了地方，蘇國勝看向蘇思, 蘇思便主動走到前面, 帶著他們往拖拉機旁邊計數的人那邊走。

    “王組長, 請問您現在有空嗎？”蘇思走過去問。

    王組長認識蘇思, 這個姑娘干活很拼, 每次來都能掙得比別人多些，他抬起頭看了看蘇思身后, 大概明白她帶人來想做什么：“你等會兒, 我記完這幾個人的數再跟你說?！?/br>
    “好, 麻煩您了?！?/br>
    蘇思帶著人往旁邊占, 采石場現在缺人, 王組長沒拿架子，記錄完后把本子跟筆往懷里一踹就走過來了。

    “帶家人來干活？”

    “是, 這是我爸媽跟我叔，那是我三妹四妹，他們都想來掙點錢補貼家用，不知道現在還招不招人呢？”

    “招是招，但是現在規矩跟以前不一樣了，你以前不接觸采石的工作應該還不知道?！?/br>
    蘇思道：“您只管說，我們鄉下人別的不行，但不管男女干活絕對是一把好手?！?/br>
    “那成，我說了你們聽聽，要是能接受就干，”王組長往口袋里摸了摸，蘇國明立刻反應過來，搶先從自己口袋里摸出一支煙遞過去，然后掏出打火機幫忙點上。

    “客氣了?！蓖踅M長滿意地點頭，覺得這人比他哥有眼色。

    蘇國明有些汗顏，在心里怪自己反應太慢，剛才蘇思給王組長介紹他們的時候就該馬上遞煙，然后接替蘇思跟王組長聊的，哪能一直讓蘇思一個小姑娘頂在前頭。

    王組長吸了一口煙，緩緩說出采石場的新規定：“咱們這兒招兩種工，一種是砸石子?！?/br>
    他指了指采石場邊緣的那些拿小錘子的婦女老人小孩，“就跟她們一樣，另一種是開采石頭，負責砸大石塊?！彼种噶酥噶硪贿?，那邊的人剛才在休息，這會兒休息完又重新開工了，一個個輪著大錘砸石頭。

    “開采石頭工錢多也缺人，現在規定成年男人來必須干這個，力氣大想多掙錢的女人也能干，選了之后除非身體不好或者不在采石場干了，不然不能換。小孩子嘛，就砸石子，具體的跟以前一樣，蘇思都知道?！?/br>
    “采石工包住不包吃，工資月結，每個月工資一百五，每天干十個小時，臨時要加班的話加班費另算。有兩天假，不休這兩天假的人每個月多給二十塊。

    不能隨便曠工，也不能今天說干明天就不干、再過幾天又反悔了跑回來說想繼續干，住的地方在那邊，”

    王組長指向那一排窩棚，“如果不樂意住那里也可以自己去村里租個房間住。砸石子的不包住、不包吃，也不管他們哪天來哪天不來，相當于臨時工、零工，工資日結，每天來的時候跟我說一聲我記一下名字，走的時候來領工資就行?！?/br>
    采石場的規定不多也不復雜，就是可能太缺采石工才多出一個規定，其他跟以前沒多少區別。

    聽完之后，蘇國勝跟蘇國明都表示愿意留下來當采石工，薛海鳳的力氣不比男人小，也跟王組長說自己要當采石工。

    王組長讓薛海鳳去輪了幾下大錘，見她干得確實不比男工差就答應了。

    拿得到了工作幾人心里都很高興，蘇翠巧的話已經完全被他們拋到腦后，此時他們腦子里只有每個月一百多的工錢，至于住窩棚還是租房子得回家跟家里人商量。

    以前蘇思住在學校宿舍，來回需要多花一些時間，要是可以租住附近村里的房子到是方便很多，可惜在這方面她們沒有發言權。

    三個大人要熟悉一下采石場的環境，蘇渺姐妹三人當天就能工作，她們在王組長這里登記一下，再去小倉庫每人領取一個背簍一個小錘子馬上就開始干活了。

    蘇渺跟蘇婷第一次干這個，蘇思跟她們說了一些敲石子的小技巧，幾個人便埋頭苦干。

    想敲夠一筐小石子可不容易，那筐可不小，砸石子也費時間。像蘇思以前那樣一周能掙二十幾將近三十塊錢的人極少，大部分人一天也就掙個三塊錢。

    蘇渺敲了半框手就開始有點疼了，握錘子手柄的地方還有點長泡的跡象。

    她抬頭往四周看一圈，發現采石工都帶著白色的勞保手套。這種手套不算貴，批發價四、五毛錢一雙，雜貨店里零賣一塊錢左右。

    蘇渺低下頭尋思等發工錢一定要買一雙勞保手套，她手頭有三塊錢，但那錢大人不知道，暫時不能動用。

    等砸夠一筐石子后，蘇渺看著面前沉甸甸的一筐石子沉默三秒，以自己現在這小身板，貌似背不動這么一大筐沉甸甸的石子。

    蘇思看她盯著筐子沒動就知道她在糾結什么：“我幫你背過去吧?！?/br>
    蘇渺有些不好意思，但沒辦法拒絕二姐的好意：“謝謝二姐，我幫你敲一點?！?/br>
    蘇思點點頭，背起蘇渺那筐往王組長那邊走：“王組長，這是我四妹蘇渺敲的石子，您檢查一下?！?/br>
    “嗯?！蓖踅M長示意她把石子往拖拉機的車斗里倒，倒的時候順便看一眼就知道這石子砸得符不符合要求，不符合的話就算半框，這種活想作假都難：“不錯，你們姐妹三個干活都細致，不偷jian?；??！?/br>
    他說著在蘇渺的名字后面填了一橫，等寫滿一個‘正’字就是五筐了，不過一天能掙一個‘正’字的人不多。

    可惜今天她們來得晚，一個下午的時間，蘇思一個人完成三筐，蘇渺跟蘇婷分別完成一筐半，后面半框兩人合成一筐，算在蘇婷賬上，要了兩張五毛，一人拿一張。

    蘇渺看著手上的一塊五，心說掙錢可真不容易，她今天下午掙的還沒來的時候坐車花的多。

    回家的路上，蘇渺湊在蘇思身邊小聲說：“二姐，我們三個要不一起在采石場旁邊的村里租個房間住吧？”

    “你的意思是咱們三個單獨住一間，不跟我爸媽叔叔他們一起??？”

    蘇思覺得長輩們為了省錢肯定只租一個大房間，然后在里面放上兩個或者三個床，一家子勉強擠一擠。

    其實她自己也不愿意那樣，條件不允許的時候跟父母住一個房間勉強可以，跟叔叔住就太別扭了。

    “對，不然太不方便了?！碧K渺有些想做的事情不想讓幾個長輩知道，她信不過他們。

    而經歷過一起‘離家出走’這件事，蘇思和蘇婷勉強算是這個家里唯二兩個可以讓她信任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第25章

    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黑透了, 蘇老太跟蘇老頭擔心他們在鎮上出狀況，一直坐在堂屋里等著。

    聽到大門被推開的聲音蘇老太急忙舉著煤油燈出來：“怎么那么晚才回來？”

    “去大姐家讓她幫忙打聽消息耽擱了一點時間?！笔聦嵶C明完全沒必要耽誤那些時間，不然三個丫頭一人至少能掙個三四塊錢, 加起來也有十幾塊了。

    他大姐幫忙打聽到的消息, 還不如蘇渺在三輪車司機那里得到的有用。

    蘇國明回了一句就趕忙問往廚房跑，他一下午沒能喝上一口水，這會兒又餓又累, 其他人也是一樣。

    灶上還有一點余火溫著粥和菜, 蘇國明掀起蓋子看了一眼, 讓蘇思蘇渺幾個來把飯菜端到堂屋去，他自己大概水缸的蓋子用水瓢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喝下去半飄才勉強緩過來。

    蘇渺把菜端出去后沒去廚房, 她幾乎每天都會往自己保溫壺里灌一壺水, 只是今天忘記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