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清嘉周日再見到李韻，她熊熊燃燒的火氣已經由熱轉冷。撞見俞景望和秦殊月的當天，她回家后大發雷霆，揚言要鬧到他的工作單位，讓他的領導和同事知曉他真面目。

    “鬧得沸沸揚揚，難堪的除了俞景望，還有寧笙，你這又是何苦呢？”戴航同樣生氣，但是他理智尚存，“他和寧笙離婚后，私底下還和我說過免除債務?！?/br>
    此事李韻和戴寧笙都不知情，她訝異地說：“爸！”

    “我沒有完全同意，錢還是要還的?！贝骱铰暶?，“只是我看出來，他有這份心，人不是太壞?！?/br>
    “還什么還？你幫他說話?！崩铐嵵刂胤畔虏璞?，“不是你兩次出事，會弄成好像我們好像欠他們家人情的樣子？”

    眼看父母行將吵起來，戴寧笙頭疼欲裂：“媽，您今天打也打過，罵也罵過了，就算是我請求您，不要再管了?！庇峋巴涣硪粋€女人挽著手，平靜地回望她的畫面在她腦海中回放，“過去就是過去了，我不想再和他有牽扯?！?/br>
    “你這孩子”

    李韻恨鐵不成鋼地別過臉去。她不再提報復俞景望一事，卻也對丈夫的懦弱心存不滿。開啟和他的冷戰，客房沒收拾好，她搬到戴清嘉的房間來住。

    戴清嘉洗完澡，回到房間，李韻觀察著她的睡前活動，忽而感嘆道：“瞳瞳，你最近的表現都挺好的，想不到現在這個家里，反倒是你最讓我省心?！抱ūsнūШū.ρШ（roushuwu.pw）

    “是嗎？”戴清嘉打開吹風機。

    房間里充滿了噪音，李韻嚴肅地說：“給我保持到高考，聽見沒有？別一表揚你就犯錯?！?/br>
    戴清嘉吹干頭發，回床上躺下，母女的相處模式并不是親昵的一類，罕見同床，分了兩床被子。

    戴清嘉睜眼看向天花板，無聊地踢被子：“mama，你會希望換一個人來當你的小孩嗎？”

    “什么蠢問題？有功夫胡思亂想，不如早點睡覺，明天起早學習?！崩铐嵜艘幌滤陌l尾，“還有點濕?！?/br>
    戴清嘉合眼進入睡眠。半夜叁更，床鋪陷動，她迷迷糊糊地醒過來，李韻背朝著她坐在床邊，脖頸低垂，看上去沮喪極了。

    戴清嘉坐起，披了件外衣，挪移過去：“你做噩夢了嗎？”

    “我夢到你長大了，也像你jiejie一樣，遇到一個不好的男人，被他欺負。夢里你懷著孕，一直哭一直哭，說mama救我，我急得不得了，但是靠近不了你?！崩铐嵮劢怯袧褚?，“醒來我就想，你以后離我那么遠，萬一真出了什么事，我怕我救不了你?！?/br>
    戴清嘉的喉嚨里像淤塞了棉絮：“我不會，有事的?！?/br>
    李韻嘆息道：“你剛才問我想不想換一個小孩，我嚇了一跳?！愫蛯庴?，心里都有很多不開心嗎？”小女兒的眼睛像水洗過一樣清亮，她撫摸她的臉頰，“瞳瞳，我有時候想，是不是我真的做錯了?！?/br>
    李韻是從她離家出走那一年開始衰老的嗎？戴清嘉恍惚一瞬：“別說這些了，mama?！?/br>
    戴清嘉為李韻倒了一杯溫水，她吞服了一顆助眠藥物，又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李韻恢復了尋常，戴清嘉也假裝無事發生。戴寧笙今天前去本部開班主任會議，順道載她回學校。

    戴清嘉在車上回復消息。她機緣巧合成為安城藝術學院學生劇團的編外人員，偶爾會和正兒八經的表演系學生一起演出。話劇難度高，也極為鍛煉人，她為難了自己叁回，再去和同學演小品，就得心應手了許多。

    和戴清嘉接洽的劇場工作人員，居然稱呼她為戴老師，她糾正說：叫我清嘉就好。

    戴寧笙和戴清嘉走向教學樓的時候，正面撞見俞彥珊和宋予旸，他們一時有點尷尬：“戴老師好?！?/br>
    戴寧笙微笑說：“好久不見?！?/br>
    俞彥珊明顯松了一口氣，宋予旸卻放松不下來，戴清嘉朝他彎唇一笑。中午休息，兩人在校園尋了一處幽僻的角落吃午飯。

    戴清嘉背來了她的貝斯琴，她做不到日以繼夜地學習文化課，一旦有休息時間，就要擺弄一些有的沒的當作放松。

    宋予旸聽著她彈琴，閑聊般說：“我聽彥珊說，他在高中成績也很好，但是后來沒有去清華?！?/br>
    “他？”戴清嘉反應過來宋予旸說的是俞景望，“哦，意外吧?！?/br>
    宋予旸問說：“你也是他的意外嗎？”

    戴清嘉回答：“我們對于彼此來說都是意外?！?/br>
    “是我的話，不會允許自己出現這么多意外?！彼斡钑D盯著她，“嘉嘉，從高一開始，你是我唯一的確定性?！?/br>
    “你們好學生總是能那么篤定?！贝髑寮蔚氖滞Ｔ谇傧疑?，“但是，予旸，我沒有什么唯一確定的東西?！?/br>
    少年表現出執拗的一面：“起碼，我們一定會在北京再見?！?/br>
    陽光從葉隙間落下，戴清嘉姿態輕松，不應他好或者不好。

    宋予旸傾身過來吻她，她喝過熱奶茶，嘴里只有柔軟的甜意。

    戴清嘉曾多次被指責，如果不夠喜歡或者不夠認真，就不要給人幻想。她我行我素，說幻想是美好的，她在為他人造夢。而當她自己嘗試過，原來人的真心并不是像夢一樣輕盈的存在。

    下午，做完英語聽力訓練，戴清嘉上樓交作業。戴寧笙與她的語文老師一同自辦公室走出來。

    語文老師的文件夾里有一張批紅的試卷復印件，紅字是戴寧笙寫的，她會閱讀戴清嘉的考試卷。

    高考作文文體不限，但是一般要求學生寫議論文。戴清嘉，大小考試沒有遵守過。詩歌、散文、小說，甚至是劇本，有寫得很好的，有寫得很差的。但她就是不規規矩矩地寫。奇怪的是，她無論寫什么亂七八糟的，總會收獲老師認真的講評。

    被老師叫住，提點作文的問題，戴清嘉點頭：“好的，我高考就不會這樣寫了?！?/br>
    “你得從現在開始練?！?/br>
    上課鈴響，語文老師匆匆趕去教室，戴清嘉上自習課，不急于回去。戴寧笙開口：“瞳瞳，我看了你這次考試寫的作文，我覺得挺好的?！?/br>
    戴清嘉懷抱一本書，慢慢倒退著走，聽她表達意見。

    以前戴嘉瞳在幼兒園犯錯，戴寧笙接她回家的路上，苦惱怎么向李韻交代。meimei在前面回頭，然后倒退著走路。她疑惑地問：“瞳瞳，你在干什么？”

    “今天學到一句話，千金難買一回頭?！贝骷瓮θ菝鳡N，“那我一直回頭看你的話，就值得千金萬金啦?！?/br>
    戴寧笙哭笑不得：“不是這樣用的，你理解錯了?！?/br>
    戴清嘉的笑意漸漸收斂，她回過身，正面向前。她確實理解錯了，重點從來不是千金，是難買。

    她已經不能，也不應該再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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