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尋找
在戴清嘉的死纏爛打之下,李韻和她約定條件,只要她期末不考倒數前五十,就同意她去上海參加集訓。聽起來很簡單,然而戴清嘉是連安中的門檻都摸不著的差生,常年穩居倒數第二,因為倒數第一休學了 。 期末考試前,戴清嘉暫停一切娛樂活動,像是釘在座位上,盧珂還給她打印了一篇《你憑什么上北大》的勵志文章。她臨時抱佛腳抱了兩周,終于考出倒數第五十一名的好成績。 “還真是會考?!崩铐嵆靶σ环?,“一分都不浪費?!?/br> 不過好歹是同意了。李韻問詢過,尋亦集訓班提供學生宿舍。除了上海戲劇學院,上海的其他高校也多,她尋思著,可以熏陶熏陶戴清嘉。 唯一的問題是家里在上海沒有熟識的親戚。朱月聽聞李韻的煩惱,主動提出她的親meimei一家人都在上海,可以照看戴清嘉。 李韻訝異道:“那真是麻煩你了?!?/br> “這算什么事,小孩的教育問題最大?!敝煸麓蠖鹊卣f,“清嘉平時住在宿舍,談不上什么麻煩。主要是擔心她一個女孩子出門在外的,萬一遇到什么事可以幫上一幫?!?/br> 盡管李韻和朱月性格上不對付,顧念著她在戴清嘉的事情上叁番五次幫忙,李韻心想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二人關系親熟不少。 其實朱月很看不上戴清嘉,尤其是上一次她當著長輩的面穿著吊帶的事情,給她留下了負面印象??伤瑫r有點忌憚這小姑娘,認為她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兒,很會惹麻煩。對她的事情熱心,純粹是為了賣給李韻人情。 李韻叮囑著戴清嘉要每日電話報備,將她送上了飛機。 今年的寒假足有四十天,戴清嘉第一次來上海,住進了尋亦的公寓式宿舍,遠離市區,按部就班地上了一周的課。 周末,戴清嘉玩樂的心思便浮了上來,在之前認識的一個年紀相仿的網紅兼富二代朋友邀約下,她瘋玩了兩天。 上海繁華奢靡的都市風格,給予了她強烈的新鮮感。出去玩兒,尤其是在夜店這樣的場合,自然會結識無數對她主動示好甚至見第一面直接追求的男生,她挑了其中好看又合眼緣的,一一通過了微信好友申請。只是她的興致并不高,聲色犬馬的飲食男女只能提供金錢和俗套言行堆砌,濃度反而稀釋的樂趣——還不如宋予旸的那一口西瓜清甜。 戴清嘉在感情里總是尋找最高點,然后在最高點走向下一段感情??墒?,最近這段時間,她的感情好像停止了一切上升趨勢。她自問不是因為對俞景望念念不忘,不過她在思考原因的時候想到了他。 周日下午的時候,戴清嘉乘公交車返回尋亦,結果坐錯了方向,正好她不想上晚上的形體課,索性將錯就錯。她好像很久沒有逃課了,過去逃課又沒有去處的時候,便會在公交車上坐很久。 戴清嘉倚靠著玻璃窗,將窗外陌生的城市街景收進眼里,在上海方言與普通話交錯的背景音中,逐漸睡著了。 醒來時,天已經黑了,公交車駛過的道路變得狹窄和人煙稀少,似乎是城鄉的邊緣。 手機上有數個未接來電,戴清嘉正準備點開,陌生的號碼撥進來,電量降低為0,自動關機了。 車燈在黑暗中探照,她發現車上只剩下她和司機,司機古怪地看她一眼:“小姑娘,準備終點站了?!?/br> “有返程的公交車嗎?” “沒有。過時間了?!?/br> 戴清嘉身上身無分文,她應該問司機借手機或者現金,只是司機長相比較兇狠,暗下來的環境使她感到精神緊張,她呼吸急促起來,不自覺地抓緊了外套的布料。 車輛減速,即將到站了,一道光束向前延伸,逆著公交車行進的方向照亮。 戴清嘉向窗外看去,不遠不近地辨認出前方一人,黑色大衣,肩寬腿長,輪廓英朗,安靜地站立在一輛黑色的SUV旁,他的表情并不清晰,但是她可以想象是冷漠的。 俞景望為什么在上海,不,重點是他為什么在這里? 她的心猛烈地一跳。這感覺類似于她在每一段戀愛中索求的驚喜的一刻,在這和戀愛無關的事件中發生了。 又有除此以外的東西。 其實戴清嘉小時候很希望李韻會在終點站接她,她會和mama說車上的見聞。然而,不能使李韻知道,這是逃學,這是浪費生命。 所以一直以來,她在公交車上揮霍的時間都獨屬于她一個人,這段時間不被學校和家長接納,也不會有朋友陪伴。安靜又無趣,甚至和她本人的性格不符。 她隨意地告訴俞景望這件事,和他交換高考的秘密。沒想到他能記住,沒想到他能推演,找到她的位置。 像是微型的懸疑小說。他在她童年的出口等待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成為她預料之外的冒險同伴。 俞景望自然不知道她的內心活動,緊急聯系人留的是他小姨的電話,尋亦的老師撥打,小姨又轉打給他。他聽說戴清嘉答應老師準備乘車回去,卻又不見蹤影,他依稀記起她說小時候喜歡自己坐公交直到終點站,便從她的朋友圈定位推斷線路,驅車外出尋找。 又在找她。就像,安城下雨的那天晚上。他不能知道戴清嘉的具體位置,反正她自由如風從無固定,他只能憑感覺和運氣。 車一停,戴清嘉跳躍下了車,俞景望的表情果然很冷淡,卻是直直地看向她這邊。 他蹙眉,正要開口,戴清嘉竟然飛撲上來抱住了他。因為跑跳的動作,她的發絲在寒風中向后飄揚,又在擁抱他的時候落下。 戴清嘉幾乎稱得上是沖撞,俞景望聯想起她兇狠的對抗,和更柔軟的接觸,按著她的肩膀,下意識要推開她。 想起她怕黑,俞景望終止推力,最后輕拍她的后背:“好了?!?/br> 過了一會,戴清嘉仰面問道:“你怎么在上海?” 她的興奮感已經退散,慣性地環抱著俞景望的腰,因為擁抱對她來說很平常。 俞景望低頭看著戴清嘉:“不怕了?” 她還是那雙明亮的眼睛,分不清是本身如此,還是在特定情形中的情緒表達。 戴清嘉松開手,俞景望方才解釋:“導師有個合作的科研項目還在上海,我來完成的工作?!彼隽伺鏊鶝龅氖直?,“不冷么?上車,送你回宿舍?!?/br> 戴清嘉疑問說:“你的車?” “嗯?!?/br> 俞景望二十四歲生日的時候,他的小姨送的,他回安城后,一直閑置著。 戴清嘉不動,眨了眨眼:“你明知道我來了上海,為什么不告訴我你也在?” 戴清嘉倒不是想和他在上海有什么,只是好奇,她寒假會來上海是在一起吃飯的時候,李韻提出來的。俞景望說一句他也在又不難。 俞景望反問道:“為什么不來醫院?” 戴清嘉沉默,他則徑自打開了車門:“答案是一樣的,沒有為什么?!?/br> 他開的是副駕的門,將戴清嘉推了進去,車里盈著暖氣,她發現手腳有點僵硬——感知到寒冷的時候,寒冷已經隔絕在車門外。 一路上二人只說了短暫的幾句話。距離尋亦的宿舍還有一段路,車開不進去,俞景望停下,戴清嘉和他說再見。 不料俞景望和她一起下了車,車燈將她的去路照得一片雪亮。 “你不走?” “等你先進去?!?/br> 戴清嘉回頭看著他,俞景望在醫院和實驗室兩頭奔忙,今天是在準備休息的時間出來找她,有點倦意,他雙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倚靠著車門,黑色車身與黑夜一同成為他的背景,他輕緩地問:“不然,你又會跑到哪家夜店呢?” 戴清嘉后知后覺,她周末發的朋友圈屏蔽了家人群組。而俞景望在她的好友里是無從屬系列,所以看到了她和朋友在夜店的合照。 戴清嘉彎起眼眉:“你這人真有意思?!彼甭渎涞赜馐?,“回答你的問題,因為我不覺得那算什么值得說道的事情,它發生或者不發生,我們大可以回到原來一樣——也就是不怎么相處?!?/br> “無論我們相不相處,不可能回到原來?!庇峋巴潇o地看著她,目光凝實有力,“我們已經越界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