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戲劇 ǐyz#8462;aǐw.ǐр
安城的大學生戲劇節,安中是唯一有機會參加的高中,戲劇社對此很重視,俞彥珊將劇本發給戴清嘉,要求她在周末之前背下來,周末直接排練。 “這么多怎么背?” 換作以前,戴清嘉是看都不會看劇本一眼的,戲劇社的社長自己說過,招戴清嘉入社是為了她當門面,并不指望其他方面。 今天戴清嘉還勉強翻了翻,全是拗口的古文,她讀尚且不順暢,更何況背誦。 俞彥珊不留情面地說:“這是演員的選拔,很簡單,背不下來我就選別人?!?/br> 戴清嘉好笑道:“你選拔我?” 俞彥珊說:“我是導演,你是演員,導演就是有選擇的權力,演員只能被選擇?!?/br> 回家之后,戴清嘉直接將劇本扔到角落,在只有五天準備時間的情況下,忽視了它一天一夜。最后鬼使神差地又找了出來。 如果她參演戲劇節,或許可以邀請方奕來觀看? 懷揣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理,戴清嘉開始一字一句地背。俞彥珊給她的只有她扮演的角色的部分,她需要自己查閱整體的故事,遇到不理解的俚語和俗諺,則一一標注意思。 李韻來送川貝雪梨豬肺湯,見戴清嘉伏案苦讀,還很驚訝:“這是開竅了嗎?” 之前學校老師壓迫她學習,戴清嘉完全被動,不曾見過她如此認真的神態。ГoūsнūШū.ρШ(roushuwu.pw) 戴寧笙本周在準備全市的課堂示范課評選,住在分校區的教師宿舍。俞景望比她有過之而無不及,大多數時間不在家,匆匆地回來取文件,和李韻打了一個照面,他聞言看向房間里的戴清嘉,回答說:“可能吧?!?/br> 其實他想說,可能性很低。不過打破李韻的希望總不太好。 轉眼到了周末。俞彥珊、社長和一位安城大學戲劇社的老師來負責他們的排練。 戴清嘉在讀劇本的時候,已經有微妙的感覺,今天她終于明白了蹊蹺之處。 除了戴清嘉和戲劇社一位邊緣的男生,其他所有人拿到的是俞彥珊自編的原創劇本。 在布置舞臺的時候,有人好奇戴清嘉為什么沒有演女主角,得知她的劇本不同,奇怪地問:“清嘉,你是什么劇本?彥珊的這個原創劇本,給安城大學文學院和廣電的老師看,都很受肯定,我以為她不會選擇別的劇本了?!?/br> 戴清嘉的劇本出自《金瓶梅》,她演的是潘金蓮。 立刻有笑聲,非惡意的,和惡意的。 “笑什么?”俞彥珊抱臂,“我選的不貼合角色嗎,潘金蓮是大美人,清嘉也是大美人?!?/br> 眾人不語。一方面潘金蓮風流成性,心思毒辣,和戴清嘉在學校里風評里惡意的一部分相符合,另一方面,《金瓶梅》作為世情小說,以情欲聞名,難登大雅之堂,又有挑戰倫理的部分,根本不是他們中學生能搬上舞臺的。 俞彥珊從初中開始就在戲劇社和學生會待著,她不可能不明白尺度。所有人心里都清清楚楚,她不過是在戲耍戴清嘉。 俞彥珊幾乎挑釁:“或許清嘉能演得很好呢?這樣我就沒有理由不選她了?!?/br> 劇場里鴉雀無聲,戴清嘉沒有生氣,她扇著一柄道具用的黑色羽扇,不緊不慢,很有四兩撥千斤的意味:“一出戲而已,能不能參加,就當是來玩了?!?/br> 今天的排演開放一小部分觀眾名額,目前已經有觀眾提前入場,其中包括宋予旸、盧珂和侯旭。盧珂遠遠看見戴清嘉,興奮地向她揮舞手臂。 盧珂說過,無論在何時何地,她都做好了成為戴清嘉最狂熱的粉絲的準備。 可是,戴清嘉自己準備好了嗎? 戲劇社里和戴清嘉關系較好的女生暗中扯她的衣袖:“清嘉,要不你還是罷演吧,憑什么要給她們看笑話呢?” 戴清嘉搖頭:“我沒必要罷演。笑話不笑話沒那么重要,反正對今天的演出我沒做錯什么?!?/br> 正在僵持,戴寧笙款款地走進禮堂,站定在第一二排左右的位置,微笑著問她們:“準備得怎么樣了?” 戴寧笙是戲劇社的文學顧問老師,同樣是評委之一,見到她來,俞彥姍連樓梯也不走,徑直跳下舞臺,快步走到她身邊:“戴老師,你來了!” 俞彥珊當著眾人的面,陳述了自己關于金瓶梅這一出戲的創意和想法,詢問戴寧笙的意見,閉口不提主演是戴清嘉。 戴寧笙顰眉:“珊珊,我理解你想表現里面中國式的性和禁忌,但是金瓶梅真的不可能搬上學生戲劇節的舞臺?!?/br> 俞彥珊沮喪地說:“哦,那好吧?!?/br> 戴寧笙柔聲安慰了她幾句話,俞彥珊恢復精神,抱著她的手臂:“戴老師,你對金瓶梅有什么看法?你喜歡嗎?” 侯旭插嘴說:“戴老師是紅迷?!?/br> “嗯,說起來,我當然是更喜歡《紅樓夢》?!贝鲗庴纤伎剂艘粫?,“我不讀金瓶梅,今天為止沒有完整讀過一遍,我也不建議你們中學生的年紀去讀,如果想要探尋人性的幽深,并不一定要選擇這樣直接、污穢的方式。讀的感覺像在泥潭里打滾——未必每一個人都能不染淤泥?!?/br> “確實是上不了臺面,描寫骯臟的東西時常會讓人感覺到冒犯?!庇釓┥豪硭斎坏卣f,“我也更喜歡紅樓夢?!?/br> 戴寧笙似乎打算說什么,無意間抬眼,戴清嘉站在舞臺上,靜靜地看著她。 方奕說戴清嘉最鮮明的演員特質是她隨性的同時感覺敏銳。演員要以假亂真,要比虛構人物付出更真實的感情。這是她第一次創造角色,已經在揣摩帶入的過程里和原作建立了心理聯系。她喜歡并且能感知這一部作品。 之前農民工閱讀海德格爾引起爭議,媒體撰文《為什么不承認一個農民工思考海德格爾是不太正常的事》,但是所有人都能認同農民工閱讀《金瓶梅》?!都t樓夢》高懸在中國古典文學殿堂的頂峰,這是距離戴清嘉很遙遠的世界。農民工被排斥在哲學之外,戴清嘉被排斥在知識的學校和家庭之外。她覺得,自己永遠無法像俞彥珊一樣更喜歡《紅樓夢》。 哪怕戴寧笙大肆批判《金瓶梅》邪惡混亂,像俞彥珊一樣極盡諷刺。又或者,更直接一點,指著戴清嘉的鼻子說她叁番五次和她的丈夫不清不楚,她都會好受一些。 但是戴寧笙說她不看金瓶梅。 不是反對,不是討厭,是她甚至不會降下目光看。 臺下昏暗,臺上光明,中間是明與暗的交界,戴寧笙和戴清嘉分立兩側,沉默地對視。 燈光下戴清嘉的明艷逼人,戴寧笙立在暗影里,看向meimei,辨認出她眼睛里前所未有的寂靜。 戴寧笙心里一緊:“瞳瞳,你怎么了?” “沒什么?!?/br> 戴清嘉脊背直挺地走下臺,和戴寧笙擦肩而過。其實她很少這樣端正穩重地走路,驚人的美貌之外籠罩著盛大的氣場,無法分清楚兩者是誰成就誰。 后來和俞彥珊在衛生間遇見,公主自認不會為愚弄他人感到愧疚,戴清嘉對她視若無睹,洗過手就要離開,她主動說:“如果你真是美麗又狠毒的女孩,我反而高看你一眼??上覜]看錯,你只不過是美麗廢物而已?!?/br> “我沒猜錯的話,發給你劇本,是你第一次知道金瓶梅吧?昨天是你第一次正兒八經來劇社排練吧?”俞彥珊輕聲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在乎,你在幻想憑借什么可以一路暢通無阻呢?哦,beauty is truth?” 戴清嘉比俞彥珊高一兩公分,而后者以蔑視的神態看著她:“可能你以為我因為宋予旸、戴老師的關系針對你,我確實討厭你,但是真正的原因是你德不配位,所有人都是靠自己得到應該得到的東西,但是你呢,我看不起通過走后門進入安城高中的人。我厭惡你的態度,你只會走捷徑,就算真的因為漂亮做了演員,最多演一演不入流的電視劇,金瓶梅是好作品,給你金瓶梅的劇本,算是抬舉你了?!?/br> “說完了嗎?”戴清嘉挑起嘴角,“我真不明白你為什么這么關注我,盧珂和我說,成為明星或者偶像,就是有一種吸引別人目光的能力。不管善意還是惡意,你看著我,就是把光打在我身上。你知道,注意力才是最稀缺的東西。你很好地驗證了這一點——我就是被矚目的人?!?/br> 戴清嘉伶牙俐齒,擅長歪理,平時可能會和俞彥珊詭辯,胡攪蠻纏起來,氣一氣公主不是難事,但今天她明顯沒有興趣:“好了,少擋我的路?!?/br> # 半夜結束手術,同事邀請俞景望一起去醫院旁邊的PUB喝酒。 醫學領域的特殊在于,遵循強龍不壓地頭蛇的規則,極為看重地域和派系。安城叁甲醫院的醫生多是安大醫學院畢業的,既是校友也是同事,注重維系情誼。 俞景望是在上交醫本博連讀,本來就不隸屬于安大醫學院的校友圈子,加之他性格清冷,一般不參加酒局。今日同事盛情難卻,他應了下來。 在場還有其他科室的青年醫生,聊得很是熱絡。 酒過叁巡,一位婦科男醫生聊起來:“前幾天急診送過來一個小姑娘,自己在技校宿舍里生孩子,大出血加感染?!?/br> 有人說了一句可惜,吳驍醉醺醺地評價:“只能說活該。如果自愛的話,會才十五六歲就被搞大肚子嗎,她和她那男朋友腿上腰腹上全是紋身,估計是出來混的,反正送過來的時候,全被血染紅了。最煩這種紋身的,做手術都無處下刀?!彼σ幌?,“我是倒霉,一周不知道接診多少個未成年小姑娘來做人流,所以說可惜什么,人家自愿當婊子,你攔不住?!?/br> 對于之前聊天的內容,俞景望一直反應淡淡,他手持酒杯,開口說:“醫生是應該針對病情作出事實判斷,而不是針對病人作出價值判斷?!?/br> 比起吳驍的直白粗鄙,俞景望話說得含蓄又銳利,那男人愣了叁秒,反應過來,頓感羞窘,隨之而來的是惱羞成怒:“大少爺真是清高啊。是我說錯了,我自罰叁杯?!?/br> 吳驍故意賭氣地飲下叁杯高濃度洋酒,旁人勸他說不必如此,他大笑說:“誰讓我們只是小醫生,不像人家俞醫生一樣,有一個好爸爸和好爺爺呢?不然也不至于淪落到隨便聊個天都被圣人批評?!?/br> 醫療系統是等級分明政治氛圍濃厚的,所有人對潛規則心照不宣。俞景望雖然作為外來者,可但省內叁甲數位骨科主任是他爺爺的學子,父親是正值壯年的教授專家,叔伯又在省級衛生部門掌權。 吳驍是同醫院看不慣俞景望清高冷傲的人之一。神外是外科之巔,俞景望資歷尚淺,已經多次成為高難度手術的助手。最好的鍛煉機會總是首先給予他。 雖然吳驍忽略了俞景望的能力是他出色完成手術的前提,可是在其他青年醫生覺得又苦又累一眼望不到頭的時候,俞景望注定了不需要關心生計問題、打點人際關系和諂媚領導,也一樣能平步青云。 說回今天,私下討論病人是很正常的,即使他出言不遜,醫生什么尺度的話沒有聽過,俞景望至于當眾使他難堪嗎? 面對吳驍夸張的借題發揮,俞景望不怎么理會,他抬腕看表,起身準備離開,吳驍借酒裝瘋,在門口抓住他:“你什么意思?” 俞景望冷然道:“非要說清楚就是,你連一個病重的未成年女孩都要貶低的行為很低等?!?/br> 吳驍被激怒,罵出臟話,舉起拳頭要往他臉上砸:“你牛什么,你以為你有什么水平?不是你家里你有什么好牛的?” 俞景望抓住吳驍的拳頭,他的力度大于吳驍,面對醉酒的男人不需要客氣。 吳驍方才沖上來的時候,試圖折俞景望的手腕,而俞景望知道手對醫生的重要性,反擊的時候避開了吳驍的手,向后一推。 吳驍重重地撞在門上,站立不穩,癱倒在他腳邊。 “我的水平我心里非常清楚,可惜你不清楚自己的水平?!庇峋巴痈吲R下道。 吳驍之前犯下低級錯誤導致病人家屬投訴和二次手術的事情全院皆知。 同事追出來,深夜時分,街道寂寥,酒吧門前一棵碧陰陰的榕樹,俞景望站在樹下吸煙。 同一科室工作,同事知道俞景望是從來不議論病人私事的,可是他同樣也不管其他醫生如何行事,同事只能猜測吳驍是不巧撞槍口上了,道歉打圓場:“對不起,景望,他們說話平時是這樣隨便的,沒想過要冒犯?!?/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