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 第45節
忽地,他目光凌厲地看向女醫官,冷聲問:“為何她還沒醒?為何小公主還沒醒……小公主……小公主為什么還沒有醒?” 他先是低聲問,隨即目光又狂熱癲亂地落下少女的唇上。 花瓣般的唇不復往日鮮艷紅潤,此時像極了將要枯萎開敗的花,不見絲毫生機。 謝衍神情慌亂,他修長的手伸向她的唇,興奮癡迷地撫摸,可卻感受不到她的生氣。 手指在少女的唇瓣停住,謝衍目光一暗,顫抖著收回手,轉而捧起了蕭凝玉垂落在床邊的手。 少女的手無力垂下,纖細,白嫩,指如蔥根,謝衍珍重地捧起她的手,撫摸觸碰。 好軟。 謝衍猛地一顫,他長睫染了水汽,稍稍低頭,將蕭凝玉綿軟的手貼著面頰。 但——少女的手沒有傳來他所期盼渴望的暖意,而是一片冰冷。 冷到徹骨。 謝衍眼皮掀起,點漆瞳孔難以置信地放大。 她的手還貼著他臉,肌膚相觸,他似是聞到了她身上那醉人馥郁的清香。 謝衍愣了一瞬,后開始慌了。 他急于尋找她的溫暖,想觸碰她身體的暖意,于是,在蕭凝玉的手指仍是陣陣冰冷時,他迷戀地含住她手指,細細親吻。 只是,無論他如何親吻,那柔軟無骨的手仍是寒涼徹骨,比冰雪還甚。 她還是沒有醒來,面容枯白,氣息輕微。 倏然間,謝衍眼底一片濕熱,他放下少女的手,他驀地暴戾大吼:“小公主為什么還沒醒?!??!再不說,朕把你切碎了喂狗!” 這位帝王遽然變了神色,適才還平靜頹喪,此刻卻暴躁狂怒,他厲聲大吼,吼聲幾要掀翻屋頂。 女醫官的耳邊一陣嗡鳴,她哪見過這種場面,被嚇得面如土色,三魂六魄都飛了,只不停地磕頭:“陛下,公主殿下身子弱,又染了疫病,需要靜養調息,過幾日便會醒的,定然無性命之虞,還望陛下饒命,求陛下饒命……” “是么,會醒嗎……”謝衍聽到此話,聲音又輕了下來,幾縷烏濃的發絲散在兩鬢,令他冷俊的側臉柔和了幾分。 “小公主會醒的,是嗎……” “是,是是的,陛下,公主殿下會醒的,還請陛下耐心等待,公主殿下需要調養……” 女醫官連忙應道,冷汗眼淚一起流下,她覺得自己半只腳踏進了鬼門關,只敢順著皇帝的話應著,根本不敢再提那腹中胎兒可能保不住這件事…… “陛下,江貴有事求見?!?/br> 在屋內安靜下來的一瞬,屋外響起一陣敲門聲。 是江貴。 “進?!被实鄣f了一字,他坐在床邊,將蕭凝玉的手握在手心,十指交互。 江貴應聲而入。 他進了屋后,抬眸掃了眼,將屋內情形猜了個大概,用眼神示意女醫官退下。 女醫官如獲大赦,她松了口氣,趕緊弓著腰縮著身子快速離開屋內,不敢發出半點聲響,生怕又被這喜怒無常的帝王叫住,腦袋不保。 江貴進來,剛想行禮稟報要事時,耳邊卻傳來這位帝王的嘶啞嗓音。 低沉破裂,但里面卻帶著歡喜的笑意。 “江貴,小公主有了朕的孩子……”謝衍細細揉著手心的手,薄唇彎起,“朕要當父親了?!?/br> 這一刻,瘋狂而病態的他露出了從未有過的溫柔神情。 他極是小心地觸摸著手心的小手,輕輕揉著,不敢用重一分力氣,生怕她會破碎消失。 謝衍想起蕭凝玉腹中的孩子,眼尾揚起,淡淡笑了。 這是他這么多年來,最接近圓滿的時候。 自孩童起,他的人生便腐爛無比。 他一直認為,上天為了補償他,才賜了一個珍寶般的小公主給他。 現在,他又要有孩子了。 他和小公主的孩子。 聽到此話,江貴訝異驚愕,他不由張大嘴巴,想要說些什么,卻又閉了嘴。 按這位公主那日看見他家主子的反應,如此厭惡,情緒激烈……這孩子生不生得下來還是未知之數。 他們這位皇帝未免高興的早了些。 但這些話,江貴此時只能爛在心里,他斷然不敢在此時說出口,掃這位皇帝的興。 除非他不想要自己的腦袋了。 唉……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只是……”江貴沒有說什么,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后,轉而道,“陛下,溪章鎮的瘟疫一事還等陛下去處理定奪?!?/br> 謝衍終于將目光從蕭凝玉臉上移開,他看向江貴,語調陰沉:“嗯,是時候清算這些人的腦袋了?!?/br> * 這瘟疫一事并不復雜,這疫病也并非無藥可治。 太醫院的太醫合力診治溪章鎮的病人,在觀察了諸多病人的病情和發病情況后,寫出了一張藥方。 將此藥方上的藥材煎以喝下,一月后便可痊愈。 只是……這些藥材都極其名貴難得,需耗費巨大錢財。 先前,在溪章鎮剛出現瘟疫時,滄州郡太守便曾將瘟疫一事上報,請求下撥銀兩用以賑災。 朝廷確實下撥了銀兩,但是,這位太守中飽私囊,竟是將銀兩私吞,未曾分發藥材,替百姓治療瘟疫。 藥材短缺,百姓無力購進高價名藥,瘟疫便愈發嚴重,傳染極廣,一月之余便已是無法控制之勢。 為了此事不泄露出去,這太守便以瘟疫肆虐,無法醫治為由,將溪章鎮圍困起來,不救人,亦不放人,以期將城內之人和自己的罪孽都埋葬于此。 “陛下,按陛下之令,溪章鎮瘟疫一事已經查清楚了,鐵證如山,此外,太醫院的太醫都去往溪章鎮救治病人,治病的藥材正在四處搜集,準備分發下去……” 幾日后,在思平鎮的衙門高堂內,江貴正在細細稟報瘟疫一事,謝衍端坐其上,氣息凜然,威嚴深重不可直視。 兩邊立著御林軍,滄州郡太守跪倒在地,待江貴說完后嚎啕大哭,大喊求饒。 “求陛下,求陛下饒命啊……微臣是一時糊涂才做了如此之事……”滄州郡太守忙不迭磕頭求饒,額上很快被磕出一片血跡,“求陛下饒命,微臣以后絕不敢再犯……求陛下饒微臣一命……” 那人說完后還在不??念^,謝衍冷笑,朝那人緩緩走去。 “糊涂,以后?”謝衍抽出佩劍,劍刃閃著寒光,一晃,便幾要將那人的眼刺瞎。 “為了一己私利,致使瘟疫擴散至此,溪章鎮尸橫遍野,成了一座死城……朕的小公主也因此染了瘟疫……” 謝衍手執長劍,一揮,那劍刃便橫在了滄州郡太守的咽喉。 “你該,碎尸萬段?!?/br> 謝衍冷聲,那人聽此臉色劇變,滿是肥rou的身子想要爬到皇帝腳下,跪地求饒…… 但,他的求饒聲還未喊出,聲音剛抵喉嚨,謝衍輕巧揮劍……噗嗤一聲,一顆人頭已然落地。 鮮血四濺,咚咚咚,人頭滾落遠處。 謝衍面無表情,厭惡地將劍收回劍鞘。 江貴許是見多了這樣的情形,他眼角抽了抽,閉嘴不言。 “剁碎,喂狗?!?/br> 謝衍冷聲吩咐,將劍扔給江貴。 隨即,他拿出袖子里的錦帕,將手上沾染的血跡細心擦拭后,又去了蕭凝玉的屋。 * 謝衍進屋后,細細查看蕭凝玉的傷口,按照醫官囑咐,小心地在那處上完藥后,蕭凝玉醒了過來。 她無力地睜開眼睛,想要掙扎著起來。 但是,她只堪堪動動手指,全身就似被人敲碎了筋骨一般,四肢百骸都透著痛意。 尤其是……尤其是身下。 太疼了。 蕭凝玉雙頰發紅,眼睛也有些紅了。 昨晚所發生的事情斷斷續續,如潮水般涌來,不斷侵襲著她的腦袋。 那些畫面一閃而過,蕭凝玉頭疼欲裂,眼淚滾滾而落,不欲再想時,鼻間縈繞一陣冷香。 她一驚,開始止不住地發抖。 是謝衍,那瘋子。 而謝衍剛好上完藥,便看到蕭凝玉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大喜,沉寂的雙瞳陡然泛光,神情溫柔又興奮地握她的手。 “小公主……你醒了……” 他聲音極其喑啞,低沉惑人,又用她的手貼著自己的臉。 如兜頭冷水潑下,蕭凝玉的手一觸到他肌膚便快速抽回了手,止不住地發抖。 手心一空,謝衍昳麗的臉瞬間蒼白。 他以玉冠束了發,一身月白繡龍紋的圓領錦袍,此刻堪堪坐在床頭,看過去時,倒頗有翩翩公子的矜貴溫潤氣。 蕭凝玉充滿敵意地瞪他,又怕又恨,手捏緊成拳。 她此刻看著謝衍只覺得,只覺得他是一衣冠禽獸,一披了一副好皮囊,慣會欺騙折磨人的禽獸。 蕭凝玉的眼神猶如刀刃,但這位俊美的帝王驚愕一瞬,很快又眉眼溫柔,顫抖著將手伸進被子,極是珍視地撫摸蕭凝玉腹部。 “小公主,我們有孩子了……”他眼睛發紅,似乎在哽咽,“我們有孩子了,小公主?!?/br> 蕭凝玉欲要掙開他的手猛地停下。 她一怔,如遭雷擊,難以置信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