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剩下的那三三兩兩，卻依舊催促著他的神經，叫他興奮起來，說一些清醒時不會說的話。

    例如——

    “古醫生，你們肛腸科的人日日賞菊，是不是有種看淡世俗的感覺？”

    “你要注重牙齦健康，現在口腔方面的疾病越來越多，治起來費錢，還遭罪?！?/br>
    “你的眼睛很有辨識度，像我辦公室那個魚缸里的玻璃石，五塊錢兩顆?！?/br>
    “.…..”

    嘰嘰喳喳，嘮嘮叨叨。

    古伊弗寧：“............”

    “還有——”?？汕逭咀∧_步，側身看著他，語氣不咸不淡地問：“當時為什么是抱我去醫務室，而不是背我去？”

    “什么？”古伊弗寧沒反應過來。

    “我說的是大學時候的那件事，你把被砸暈的我公主抱去醫務室，這件事害我被同學嘲笑了很久?！闭f起來，?？汕暹€有些怨。

    “啊……你說這個?！?/br>
    “男人之間很少公主抱吧？你背我去的話，至少你我都會顯得更男人一點?！?/br>
    古伊弗寧深深地回憶了一下當時的心態，最后只得出三個字的結論：“習慣了?！?/br>
    “什么意思？”?？汕宕г诳诖锏膬芍皇植恢挥X地握緊了，他讓自己盡量自然地問：“你……經常抱別人嗎？”

    “讀大學的時候，我是話劇社的，那時我正排練一個話劇，其中有一幕是王子將公主抱起來的。每天這么練習，反反復復做這個公主抱的動作，也就習慣了。后來見你被砸暈了，我也沒怎么思考，下意識就把你給抱起來了?！?/br>
    “……王子和公主？”?？汕逍Φ脽o奈。他差點脫口而出，那你怎么不干脆把我給吻醒呢？

    ?？汕鍋砹伺d致，繼續追問：“欸，那天我醒了之后，只看到你留的紙條，人卻不見蹤影，所以你是送我去醫務室后馬上就走了？”

    “沒，待了十分鐘?！?/br>
    “十分鐘......你還記得挺清楚啊，” ?？汕逵悬c心靈受創，“這么急，那天晚上有課？”

    “不是，”雖然那已經是多年以前的事了，但古伊弗寧記得還挺清楚的，因為——

    “我當晚約了隔壁學校的一個零，第一次開葷，所以那天對我來說比較難忘?！?/br>
    ?？汕澹骸?...........”

    他有種說不出來的酸澀感，初次遇見對方的那天，竟是對方第一次和別人上床的那天。

    男人繼續往前走，揣在口袋里的手漸漸松開了，被指甲掐出紅印的掌心一陣一陣地疼，也不知道是不是出血了。

    他不再嘰嘰喳喳，也不再念念叨叨，之后的一路都沒怎么說話。

    腦子里被塞了好多廢料，來不及傾倒出去，就只能默默消化。

    世上會有一見鐘情嗎？會吧，至少對一張好看的臉會。

    ?？汕逵浀枚嗄暌郧?，曾經有張被光影映出的臉，在他的青春里留下過幾秒的痕跡。

    可一見鐘情并且深愛多年的故事，大概只存在于浪漫的愛情小說里。而作為現實主義者，?？汕宀⒉恍欧钅切┧^的烏托邦。

    心動過嗎？

    心動過的，但也僅一剎而已。

    春風不留痕。

    這些年來，他早就忘記那個藍眼睛的人了，忘記那個他年少時曾為之心動一剎的人。

    如今，他再次看著這張不遜當年、甚至變得更加英俊的臉，內心似乎......已無當初那種幼稚的悸動了。

    他會思慮更多，會權衡利弊，會顧及后果。畢竟成年人講求些實際的——

    例如性，例如荷爾蒙。

    “做人還是實際點好……”他兀自喃喃著，聲音小得只有自己能聽見，被風一吹就散了。

    兩個人散步散了快一個小時，到了分岔路口，他們相互換回了衣服，以獨特的方式互道晚安。

    ?？汕逄а坨R，紳士十足，“好夢?！?/br>
    “相比起好夢，”古伊弗寧唇角一提，“我更想做個有牛醫生在的春夢?！?/br>
    ?？汕逡呀泴λ膕ao話免疫了，不羞不臊，還煞有其事地點頭，“好啊，那我今晚裸睡，爭取一絲不掛地到你夢里找你?！?/br>
    隱秘的浪漫蔓延開來，伴隨著曖昧的話語在月色下sao動，如同暗香。

    兩個人及時剎住心癢難耐的感覺，轉身，各回各家。

    *

    幾天后的一個晚上，?？汕逶俅稳チ四菣n廣式宵夜攤。

    不是因為餓，也不是因為饞，也不知是因為什么。

    那時他剛下夜班，回到小區里停了車，順著記憶中的路，很快就找到了那家宵夜鋪。

    ?？汕遄哌M鋪內，里外只有寥寥幾桌客人，一眼就看全了，并沒有他想看見的某個身影。

    “又說經常來，騙人?！蹦腥寺允剜止局?。

    他本來還想好一大堆“偶遇”的說辭——

    “這么巧啊古醫生？”

    “一起拼個桌？”

    “吃完散步嗎？”

    這些打好的腹稿全都作廢，因為某人不在。

    ?？汕暹€是找了張桌子坐下，按照記憶中的菜單對老板喊：“叔，來兩碗......不是，一碗艇仔粥，走蔥姜。一份干炒牛河，少油。一瓶啤酒，冰的?！?/br>
    末了，他想想還是改口，“算了，冰啤酒就不要了?！?/br>
    周遭繚繞著nongnong的油煙味，?？汕逡粋€人坐在角落里，桌上擺著熟悉的艇仔粥和干炒牛河，裹挾著鮮香的鍋氣，味道依舊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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