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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衛是天子利刃,皇帝近臣。 有了這層關系,便會有忌憚。 吃虧勝過沒命,沒人會輕易梗著脖子和內衛不對付。 可是遙想這月余來的辛苦,眾人又自然而然地帶著不忿。 從宣府到京城山高路險,舟車勞頓。 眾人為了逮著軍中賊子,幾乎未曾得閑,輪著番地連軸盯,囫圇覺都未曾飽眠。 如今確實是好不容易才做下引魚上鉤的局,等到這個一網打盡的機會。大家都繃著神經盼今夜一舉成事,于人于己也算是能有交待。 可偏偏眼見得就要動手抓人,這一伙內衛偏又人多勢眾,來勢洶洶,不知是從哪得了消息,眼睜睜從他們面前將整個客棧都給包圓截了胡。 裴恭是應了他二哥裴英的囑托,故而月余來始終跟著宣府衛的幾個官兵一道兒行事。 他心下最是清楚,這人抓得十分不易,現在讓大家就這么把人拱手相讓,那是難上加難。 別說宣府衛不肯,便是他裴恭,也見不得內衛這般邀功拉彩,伸手撿現成的作風。 他略作思索,低聲道:“稍安勿躁,內衛人多,我們力寡?!?/br> “先想個穩妥法子,再不濟,他們能搶咱們的,咱們怎么就不能了?” 裴恭說著便打量起周遭環境來。 城中街巷復雜,內衛又高手眾多,想要帶個人輕易脫身,不是容易事。 雷聲又接踵而來,震得人心惶惶,也帶著電光再一次掠過,將周遭映得好似白日,亮到晃眼。 可也就借著這么一瞬的亮光,裴恭敏銳地瞥到他們身后不遠的地方,好似還站著旁人。 他不禁壓下眉頭仔細朝凝去。 只搖搖一瞥,卻也看得清楚。 那人身形頎長,立在空蕩蕩的街道中央,被閃電那白光照得清雋又高挑,唯有拉長的影子落進街旁的窄巷。 他披著帶兜帽的斗篷,卻仍掩不住斗篷下那身檎丹赤紅的灑金麒麟袍服,儼然是內位中舉足輕重的角色。 恐怕是個內衛協領。 而那人的手指更是修長,骨節分明,掌心握有一塊象牙似的雕件,正在指縫間不斷自如地翻轉游移。 他不與尋常內衛站在一處,卻始終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凝著客棧。 裴恭只消片刻時間反應,便隨即明了狀況。 眼前那人來頭不小,應當是內衛的頭目才是。 人人皆說內衛身份神秘,協領更是鮮有人知其真正身份。 裴恭思及此處,便來了些興致。他仍不動聲色地盯著,只將視線輕輕上挑,試圖再窺得半分天機。 那協領的兜帽攏著,寬檐將面容蓋去大半,唯有偶爾間抬臉,才能有機會得瞧見臉。 不料裴恭再細細打量時,卻只發覺一方墨色薄絹覆在那人眼下,將他下半張臉擋了個嚴嚴實實。 兜帽之下唯露出一雙狐貍般似笑非笑的眼,令人難辨身份。 與此同時,那雙兜帽下的眉眼也好似察覺到了異樣般驟然撩起,堪堪同裴恭四目相對。 裴恭一僵,卻不及收回視線全身而退。 他只覺得腳下好似是被什么東西給硬生生拌住了。 還不待他再多反應,方才還圍著客棧的內衛大軍便已經圍涌而上,封住所有退路,把那明晃晃的刀架來了他們面前。 “十三司辦事,何方賊人造次?” 裴恭自嘲似的嗤笑一聲,隨即撐刀起身,只一個眼神,身后的陸長明便遞來一沓官牒,交給內衛自證身份。 “你們是宣府衛的邊軍?”一聲譏笑從他們面前傳來,“該不會假冒的吧?既是宣府衛邊軍,怎敢擅離職守出現在京城?” 裴恭伸出食指和中指,漫不經心地夾送出一張紙去:“路引在此,來京中是因為軍務在身?!?/br> “呵,準備倒還挺齊全?!蹦莾刃l借著火折子寥寥看幾眼,才滿眼疑惑:“抓人?” “怎么?你們這是想從我們手里拿人?” 周圍幾個內衛頓時如臨大敵,紛紛抽將出刀來。 “在這天底下,還沒有敢跟十三司叫囂的人?!?/br> 被人居高臨下地瞧著,這感覺并不好受。 何況跟在裴恭身后的,隨便拉一個也是宣府衛可堪重用的軍官,在宣府時何曾有人敢同他們這么說話? 眾人登時忿忿不平:“你一個區區旗官竟也如此倨傲,我們軍中職級各個壓你二三級,叫你們管事的來說話?!?/br> 問話的內衛見狀,徑自笑出聲來,不管不顧地撕掉手中的路引。 “就憑你們?你們有幾個膽子?張口便想見內衛協領?協領大人豈是你們想見就能見的?” 裴恭泠然側目,再往方才看到那內衛協領的方向瞧去,此刻早已空無一人。 他立即死死扣住面前內衛那只捏有路引碎片的手:“有話便說話,就算是內衛,隨便撕宣府衛邊軍路引公文,只怕也于規不合吧?” 身后的宣府衛軍官們也不由得憤慨道:“這幾個人好歹也是我們設局聚齊的,何況我們抓的也不過我們宣府衛自己的人,你們豈能連句交代也沒有,就隨便拿了的道理?” “三五言語不合,便撕我們路引公文,我們回不去宣府衛,我們就要告上兵部,告到金鑾殿上?!?/br> “你也都聽到了?!迸峁ы謇?,扣住的手又緊了幾分,“把你們協領過來,不要讓我們說第二遍?!?/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