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7)
黎原盛連忙道:確實如此,國師昨日吩咐過奴才,說今日會有人過來,隨陛下挑幾個。她們身上也有國師府的令牌。 啪一聲,郁恪冷著臉,合上奏折,道:好啊。既然是國師挑來的人,想必都很溫柔善良了。 跪在地上的人被他的怒氣嚇得一抖,大氣都不敢出。 郁恪說:抬起頭來。 她們不敢不從,有些害怕、有些害羞地抬起了頭。 郁恪點頭,然后又點了一次頭,氣極反笑:好,不愧是國師的眼光。 黎原盛就算不知道皇上為什么生氣,也知道他現在是真的很生氣,勸道:皇上如若不喜歡這批,還有下一批。奴才去回國師的話,國師心慈,必定會為陛下盡心效勞的。 郁恪看向他,面無表情道:你是說他還會再送人過來? 黎原盛盡忠職守道:哎,皇上您有所不知,國師心疼您這幾日cao勞國事,擔心您的身體,囑咐奴才說一定要看著您選一個呢。 呵,郁恪扯了扯嘴角,他心疼朕? 有這樣心疼人的嗎? 看著那些打扮精致的人,郁恪心底狠狠一痛。楚棠明明知道他喜歡的人是他,還堅持送人過來,哪里是心疼他?就是看他不會改,想要他死心罷了。 黎原盛道:陛下龍體康健,年輕力盛,倒不急在一時。奴才知道如何回稟國師的,請陛下放心。 為首的女子不卑不亢道:是,國師也說,陛下只管挑喜歡的,不喜歡便不必勉強。只是國師還說,這份心意,請陛下收下。 黎原盛冷出一身汗來了,小心翼翼抬眼看了下郁恪。 郁恪面容平靜,眼里卻好像只醞釀著暴風雨:哦,心意。 他起身,衣袖一甩,高高的奏折掉了一地,跪在地上的人立刻伏地求饒。 黎原盛跪下,道:陛下息怒。 郁恪道:朕這就去謝過國師一番美意了。 他甩袖離去,背影看上去怒氣沖沖的,黎原盛趕緊跟上。 國師府,亭園開闊,院子里的海棠已經不開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枝,在雪中立著,獨有一番趣味。 一個小孩在院里,穿著件湖藍底色散花錦小襖,小手凍得通紅,卻還在玩雪。 小青勸他:小公子啊,快和奴婢回屋去吧,小心凍壞了身子。 小孩置若罔聞,一邊笑著,一邊堆雪人。 一道清冷如雪的聲音傳來:郁慎。 小孩立刻停下手里的動作,回過頭去。 楚棠站在廊下,白色斗篷襯得他面容越發白皙似雪。他平靜道:過來。 郁慎扔下雪,跑向他。 楚棠彎下腰,從小青手中接過暖爐,塞進郁慎紅通通的手里。 郁慎乖乖握著,眼睛烏黑明亮,嘴巴張了張,喊道:楚哥哥。 管家爺爺說你不做功課偷跑出來玩。楚棠道,為何? 郁慎癟了下嘴,說:想給、給哥哥畫畫,但、但不會,只能出、出來給哥哥堆雪人。 楚棠看向院子里那個雪人,此時雪還不是很大,積雪薄薄的,那雪人小小一個,像圓滾滾的小人。 他問小青:郁慎身體怎么樣? 小青回道:十幾日前,小公子服用了國師的解藥,可以開聲了,又按大夫囑咐,每日都有喝藥,說話慢慢利索了起來。國師您瞧,他見到國師還能高興得一連說好長一句話。 郁慎抱著楚棠的手,眨巴著眼睛看他,一張小臉像極了郁恪。楚棠摸摸他的頭。 小青笑道:不知為何,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別冷。 嗯,退下吧。楚棠道。 是。 只是小青剛退到一半,忽然驚道:參、參見皇上! 楚棠回頭。 郁恪一身寒氣,仿佛是匆忙過來的,沒有打傘,頭發上還有小雪花。他正冷冷地盯著楚棠,眼珠漆黑,像深不可測的深淵。 陛下有急事?楚棠問道。 郁恪沒說話,胸膛起伏得厲害,視線從楚棠摸郁慎的手,慢慢向上,移到楚棠的眼睛處。 楚棠淡然極了,好像預料到他會來,眸色冷淡,說:小青,帶小公子下去。 郁慎依依不舍地被抱著楚棠不肯離開,郁恪冷笑,道:哥哥是看中了別人家的小孩兒,就不要我了是嗎? 陛下先冷靜,有話我們去書房說。楚棠道。 郁恪嘲諷道:國師行事不是一向光明磊落嗎?為何怕被人瞧見? 楚棠不語。 郁恪狀似恍然道:是了,不光明磊落的人是我。怎么,哥哥覺得,和我說話就這樣見不得人? 第69章 廝守終生 小雪飄落, 像潔白的梨花瓣, 在寬敞的院子里,顯得格外美麗寧靜。 郁恪怒氣沖沖地闖進來,管家沒能攔住,跟在后邊向楚棠賠罪:國師大人, 陛下這 無事, 退下吧。楚棠道。 管家哎了一聲, 默默退下了。 郁慎扒拉著楚棠的腿, 一會兒看看楚棠,一會兒瞅瞅郁恪,眨巴著眼睛道:楚哥哥, 這是誰呀? 郁恪下巴緊繃著,移開了眼神, 似乎不想再看他們。 楚棠彎下腰, 道:這是當今皇上,也是你的堂兄。 對著小孩子,他說話輕輕的, 聽在郁恪耳里, 甚是惱火。 郁恪諷刺道:國師對別人的弟弟倒是溫柔可親, 怎么對朕就不一樣了?是不是因為朕長大了,國師覺得不好把控, 就不喜歡朕了? 郁慎皺眉, 直覺不是很喜歡這個堂兄皇上, 細聲細氣地反駁道:楚哥哥為什么要喜歡你? 你!一股無名火直從郁恪腳底沖上頭來, 英俊的長相此時頗有些兇神惡煞的,眼睛要噴火似的盯著郁慎,仿佛要將他燒了一樣。 郁慎縮了縮肩,躲到楚棠身后:楚哥哥,他好兇。 楚棠拉住他,道:這位哥哥今天心情不好,你先和小青下去玩吧。 小青趕緊將郁慎拉過來,屈膝道:奴婢告退。 郁慎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郁恪本來還覺得自己和一個小孩子生氣太掉價,想忍忍算了,但看著郁慎可憐兮兮的樣子,他還是忍不住冷哼了一聲,嘲諷道:原來哥哥這么喜歡會裝可憐的小孩,早說啊,我宮里多的是,何必撿一個小乞丐回府。 陛下何苦和一個小孩子計較。楚棠無奈道。 郁恪眼里怒氣未散:我哪敢與哥哥的人計較。哪怕你送人過來,我氣得要死,不也得好聲好氣地伺候著? 楚棠嘆口氣,眸色冷似小雪:陛下有尊重師長的禮分,自然是好的。那為何不直接收下了,為郁北開枝散葉,這樣不是更敬重老師嗎? 休想!郁恪恨聲道,你早便知我心意,明知我不會收下,還要如此來扎我的心。難道那夜過后我與哥哥說得還不夠清楚嗎? 楚棠微微抿唇。 無人的院子里,兩人站在走廊下,畫簾被風吹得輕輕晃動,郁恪的音色冷而執著:我說過,除了你,我誰都不要。 有風從長廊吹過,楚棠烏黑的長發在腰間拂過,他背后就是飄動的小雪,一時顯得他漂亮的眉眼比雪還精致冷淡。 郁恪笑了下,眼底卻未見笑意,聲音冷凝:哥哥想要開枝散葉?好啊,哥哥給我生就好了。 這話說得賭氣又孩子氣,楚棠這次倒沒之前那么氣惱,眉眼平靜,似有一絲無奈,若有若無,很快就被冷靜取代。他道:我有話要與陛下說。外面冷,陛下先隨我進屋。 他轉過身,率先走進了書房。 郁恪看著他的背影,眼里晦暗不明,很快,他大步跟上。 楚棠的書房,一如它的主人,整潔寧靜。 進到這里,就像每一處都縈繞著楚棠的氣息。郁恪關上門,心里沒那么生氣了,語氣還有些僵硬,道:有什么話不能在外面直說? 楚棠解下斗篷,拿過一張手帕,走到郁恪面前,清冷的聲音竟然有些柔軟:陛下頭發濕了,擦一擦吧。 他將手帕遞給郁恪。郁恪一愣,低頭看著他的手,那張繡著青竹的手帕潔白如雪,下面露出楚棠白皙的指尖,將他的目光都奪走了。 書房里的冷氣好像微微消去幾分。 郁恪回過神來,扭過臉,語氣還有點別扭的冰冷:哥哥這是做什么?打一巴掌再給顆糖? 楚棠輕輕笑了下,說:陛下在我心里還是孩子,我自認做什么,對陛下而言雖說不都是糖,卻也并非巴掌。 這才是讓郁恪氣憤的點。 雖然他知道楚棠對他沒有情愛的意思,但他這樣無視他的心意,將其他人送到他面前,就不止是無視,而更像一種不在乎他就是氣憤楚棠不在乎他。 一想到這兒,郁恪聲音有些哽咽:楚棠,你就沒有一丁點喜歡我嗎? 他不肯接過手帕,楚棠就垂著眼簾,疊了疊帕子,道:陛下從小跟在我身邊長大,我怎會動那種心思呢? 郁恪自嘲地笑了笑:對,也只有我才能生出這種骯臟的心思來。 他回過頭來,看著楚棠,忽然伸出手抱住楚棠,臉頰輕輕蹭著楚棠的肩窩,悶聲道:可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楚棠,我問你,哪怕你現在還無法喜歡我,但我對你來說,是不是最特別的那一個? 楚棠沒有說話,也沒有掙開他。 他也在心里問自己,郁恪對他而言,是不是最特別的那一個? 楚棠你說話啊。郁恪有點兒委屈地收緊了手臂。 楚棠似乎嘆了口氣,然后點頭道:是。 許是要離別前夕,他對郁恪的感情此刻都涌上心頭。 雖然來郁北來得莫名奇妙,但到底與這小孩相處了那么多年,不論是對弟弟,還是對學生,他都付出了自己的心血去教導,這世上,除了母親,他還能和誰這樣親近十數年?郁恪對他來說,怎么可能不是特殊的? 郁恪抱緊他,眼底似有什么在消融:那你為什么不能喜歡我呢?我已經長大了,我能保護你,不需要你再像小時候那樣為我cao心了。 陛下知道我性格,我一個人冷清慣了,沒有那個打算。 郁恪道:我知道你喜歡清靜,那我也不會有多吵你啊。你看我什么時候不乖過? 楚棠推開他,道:陛下,我說過,我不會在郁北娶妻,廝守終生的那個人,也不會在郁北。 郁恪正要開口說話,卻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宇間閃過一絲不敢置信和茫然:不會在郁北?就是說你會在別的地方找到廝守終生的人,是不是? 說到最后,他的聲音都開始艱澀了起來。 楚棠:或許會,或許不會。 郁恪死死盯住他:你要離開郁北是不是? 是。楚棠道。 郁恪看著他冷淡的眉眼,一瞬間心里有些可笑的恍然大悟。 是了,楚棠不是那種強人所難的人。明明前陣子他那么激烈地反對過送人,楚棠卻依然這么做,這么堅持,肯定是有什么緣故的。 可他現在寧愿楚棠是沒有緣故,只是想讓他死心,那他氣急敗壞一陣子就過了。 那一刻,郁恪腦子里什么想法都沒有了,只有一個聲音:楚棠要離開他。 什么功高震主,什么開枝散葉,無非都是為他離開鋪路而已。 郁恪一想起,就有些想笑,可他眼里卻不由自主地涌上了淚光,他道:為什么? 楚棠沒看他,低聲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我與陛下相識一場,本就是天意的安排。如今過了十五年,陛下已然長大,能夠獨立掌權,便是我離開的時候了。 郁恪愣愣地松開手,喃喃道:為什么? 楚棠抬頭,道:因為我想要離開了。 不可以,郁恪眼神攫住楚棠,慢慢搖頭,哽咽道,不可以。 楚棠道:好聚好散,不好嗎? 郁恪依然搖頭:不可以。不好,我說不好,你能不離開嗎? 楚棠低眉,看著手里的帕子,道:陛下阻止不了我。 郁恪輕輕扯起嘴角:是啊,你來到我身邊,是因為你想來,我無法預知無法阻止。如今你要離開我了,我自然也阻止不了。 楚棠道:郁慎是皇家血脈,如果如果陛下無法喜歡女人,至少還有親人能繼承江山。 郁恪艱難道:你在三年前就想著后路了? 不是后路,楚棠道,只是為陛下著想。 郁恪深深吸了口氣,似乎冷靜下來了,眼底凝著一片冷冰:你不是為我著想,你只是為了能早日擺脫我。 楚棠說:你說什么便是什么吧。 郁恪呵了一聲:哥哥這會倒好說話了。我說什么便是什么,那我說你不能離開,你會不離開嗎? 楚棠沒回答,只是回視著他,面容雪白,眸色冷淡,仿佛他一旦決定了什么事,就沒有回旋的余地。 郁恪面無表情,收起了方才的軟弱,眼神驚人的冷峻,凝視楚棠的目光極具侵略性,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他一字一句道:你不可以離開,不可能。 陛下,臣盡心輔佐你多年,如今就一個要求,這都不可以嗎? 楚棠,我什么都能依你,但這一點絕對不可以。 扔下這一句話,郁恪便轉身離開了。 打開門時,他看見許憶抱著劍站在門口,仿佛里面一有什么動靜,他就會立刻沖進去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