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在心上 第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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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聞中的蕭恕就是一條脫韁的瘋狗。 被瘋狗盯上,無人能幸免于難。 因為哪怕窮極千里,他也會帶著他的宣云衛緊追不舍。 所以蕭恕命人把她們抓來金陵,顯然不會想讓她們就此好過,恐怕要見她們受苦受難才是他樂見的結果。 哐當一聲,鐵欄被人用力關上,仿佛就是一個信號,把柵欄兩邊的人同時都震了個激靈。 這籠子里的是待宰的羔羊,這籠子外的是被宣云衛逼迫著的慫狗。 兩方的人隔著鐵柵欄面面相覷,一時間都陷入了靜默。 江燕如在這岑寂又凝重的氛圍中緊張起來。 眼下迫在眉睫的危機就在于她會被誰買走,這至關重要,也決定往后她的生死存亡。 雖然蕭恕是個大變態、大壞蛋,但金陵人總不會人人都害怕蕭恕,屈服在他的yin.威之下吧? 她需要找到一個機會,獲得存活的可能。 江燕如把自己藏于姑娘當中,埋下腦袋,讓劉海遮下,盡可能不引人注意的同時悄悄張望四周。 雖然她已害怕到手腳冰涼,但是也沒有就此放棄。 求生的欲望迫使她不停尋覓,一張如玉如琢的笑臉就這樣不經意撞入她的眼簾。 爹說過看人不能只看皮相,皮相最是能欺人。 但是眼睛不會。 那名青年有一雙至溫潤柔和的眸眼,因她看過去的視線而微微彎起,像是月芽兒,帶著淺淺柔光。 江燕如心里便有些觸動,正待要以目光祈求之際,旁邊一只帶著三四個扳指的胖手卻搶先一步,朝她指來。 “我要這個!——” 第2章 哥哥 哥哥!救我! 江燕如登時就嚇懵了。 她還未來得及為自己謀劃,就有人按耐不住先下手。 原本維持的平靜也被這一聲徹底打破,逐漸熱鬧起來。 這些人雖不喜被蕭恕逼迫,但說到底這事與他們并無妨礙。 再說往常誰家里沒有買過幾個奴隸,而又有誰真的會關心這些奴隸出身與來歷。 四周討論買奴的氛圍讓江燕如猶墜冰窟。 原本那些緊挨著她的姑娘們也一下全散開了,像怕被她牽連。 江燕如就這般突兀地被留在原地,本就沒有什么血色的臉更是一片慘白,越發顯得她膚色瓷白,翠羽如墨,陽光下盈著水光的瞳仁楚楚可人,再加上她嬌怯無助的姿態,十足惹人憐。 江燕如在袖子里握緊手,深吸口氣,轉眸看向聲音的來源。 那是一個年約三十有余,身裹著金銅圈紋錦袍,長得肥頭大耳,兩眼昏黃,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身子的紈绔子。 他見著江燕如直愣愣看過來,手摸著下巴直點頭。 他極滿意江燕如,膚白貌美,身嬌體軟,眼神稚弱,一副好cao控、調.教的樣子。 他肆意打探的目光讓江燕如要用盡全力才能忍住沒有在臉上表露出驚慌。 天知道她已經被嚇得連挪開視線都不能。 他剛剛說——我要‘那個’。 光這個用詞已將他的本性展露無疑。 他把柵欄里的姑娘當做玩物、牲口,唯獨沒有當做人。 江燕如聽說在都城,許多權貴的后院猶如屠宰場一樣可怖,那是生人進死人出的地方。 落到那種地方,她根本不能保障自己的性命。 江燕如慌忙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腿,喚回了意識,轉眼去尋剛剛對她笑的那名公子。 那看起來就是心善和順的公子是她如今唯一的希望。 如果當真要被賣作奴,她何不找一個好一點的地方? 至少不是那種枉顧人命的。 那位白衣公子還站在原地,只不過他的眼神微微變了。 “天哪又是那個老色鬼,都糟蹋了多少好姑娘了,蕭狗……不、蕭指揮使竟然把他弄過來了……” “噓,人家畢竟是國舅,小聲點,不要命了啊……” 公子微蹙眉心,眼神也變得沒有那么清亮,仿佛是被熄滅的火,只有一些星星點點的余光,若隱若現。 江燕如的心慢慢涼了下去,連呼吸都輕淺若無。 國舅?那是新帝發妻的兄弟,在場的人畏懼還來不及,又有誰會為她出頭? 權勢有多重要,江燕如早已經領會到了。 旁邊一位尖嘴猴腮的管事大咧咧走上前來,掐住江燕如的胳膊就要拉她出去,還似嘲似笑道了一句:“姑娘好福氣??!” 江燕如被拖得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這一晃,腦子更是空空如也。 什么反抗、言語都想不出來,只有顫動的唇瓣透露出她的極度恐懼。 很快江燕如就被拉出柵欄,在跨過欄檻的時候她還是被絆摔在了地上,一塊鋒利的石頭扎了一下她的手心,疼痛讓她蜷縮起手指,卻在這個瞬間又把那枚尖石一同握進手心。 時人重貌,美色惑人。 她不想被國舅買走,恐怕只有當她不再能入眼的時候。 江燕如手心、額頭都滲出了冷汗,在不斷戰栗中被管事強拽著往前走。 “呵,看來是我來遲了?!币坏郎屠涞纳ひ艉鋈粋鱽?。 那聲音猶如長了手,瞬間分開了人群,露出了一條能供人通行的路。 江燕如感覺到管事也被這道聲音嚇了一個哆嗦,驟然松開了對她的鉗制。 能讓管事都害怕的,究竟來者何人? 江燕如睜大淚蒙蒙的眼,極力眺目。 因為逆著光,只能看見黑乎乎的剪影,可光看那身影就知是一位挺拔高挑,勁瘦有力的青年,不像是世家公子,倒像是那些持刀挾劍的將士。 只聞聲見影,就有一種寒風逼近的壓迫。 他穿著一身紅紫泛黑圓領袍,手扶在腰間長刀柄上,龍行虎步而來。 待到走近一些,江燕如才徹底看清來人的臉。 這下她不但瞪圓雙目,還微張開了唇。 管事瑟瑟發抖地搓動著手臂,點頭哈腰:“不遲、不遲,剛剛好呢!” 讓管事露出諂媚的青年有一張年輕俊昳的臉。 他膚色略深,是大周人并不喜愛的那種小麥色,可是這樣的膚色并未讓他的容貌落下風,反而因此襯得他眉目深邃,一雙流轉含情的眸眼似笑非笑地睨來,仿佛是鋒利的刀刃,貼著人的皮膚,涼涼刮過。 是他。 江燕如一時陷入了恍惚,她從未想過六年后竟會在金陵再見到她這位‘哥哥’。 說起來,也算不得是她哥哥。 在她出生那年,金陵城也發生了一場動亂,聽說因為亂黨叛國,牽連甚廣。 她爹不顧及即將待產的娘,千里迢迢趕去,帶回一位年僅七歲的少年。 爹很看重他,比起其他早入門的師兄都更看重,并破天荒地將其收為義子,也就成了江燕如名義上的哥哥。 但江燕如并不喜歡他。 一來他那雙明明陰冷如蛇卻偏偏顧盼流轉的含情目讓人感覺十分不舒服,二來因為他,江燕如出生后就沒有了娘。 雖然爹總想她們‘兄妹’和睦,可是江燕如偏偏不愿喊他哥哥。 幼時不懂事的她還學著蜀城里的小孩叫他奴,刀奴。 只因他半張臉被烙上了一個大大的奴字。 還是后來,她爹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找來一個大夫,用藥水替他洗掉了這個代表恥辱的印記。 江燕如盯著他的右臉頰仔細看,雖然時間又過去了幾年,他的膚色也變得更深,但依稀還能看出一些青色的痕跡,仿佛是不能被抹去和隱藏的經脈,永遠會在那里。 江燕如窺探的視線讓那青年微錯了一下臉,把那片不顯著的青痕隱在陰影那面,他轉過頭看向急急跑過來的胖子,彎唇一笑:“原來是韓國舅看中的人,果然生得我見猶憐,楚楚動人?!?/br> 韓國舅聽見他贊賞,頓時又驚又喜,跟著笑了起來,“大人見笑了,這姑娘很是得我眼緣,一見啊,這就歡喜?!?/br> 江燕如聽著韓國舅捏著嗓音的腔調,感受到他黏黏糊糊的視線還不住往她脖頸下方來回掃,一陣惡寒。 她滿懷期盼地轉眸。 誰知他竟再沒給她半個眼神,就好像全不認識她一般。 更讓江燕如心驚的是,下一刻他把手盤起,就對韓國舅點了點頭,“那我就不打擾國舅的雅興了?!?/br> 他長腿一抬,就要繞開他們離去。 江燕如下意識就松開手心的石頭,用力拽住了拂過眼前的袍袖,暗紋的細線有些冷硬,刮過她稚嫩的手心,刺痛鉆心。 啪嗒一聲——石頭在地上滾了幾圈,撞到青年的長靴旁才停了下來。 四周鴉雀無聲,仿佛每個人都憋住了一口氣。 還是韓國舅率先反應過來,擠開管事,自己伸手就來拉江燕如,“你個臭丫頭,瘋了不成,快跟我來!” 江燕如被人從側邊拉扯,手就順著他袖袍滑下,扯出一道灰痕,最后纖細的指頭才死死攥緊衣袖的尾端,“哥哥!” 青年眸光轉動,落在她驚慌失措的小臉上,唇角一勾,像是忽然覺得有些意思,停步偏頭問她:“你叫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