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三餐 第7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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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里,郁青真笑了一下,頭仍舊低著:“別說什么父母給我補錢……這么說吧,我下面一個meimei,一個弟弟,你應該明白?” 夏皎明白。 “當年算是超生,要罰錢,我爸媽不交錢,就帶著我弟躲出去,我和meimei在家,跟著爺爺奶奶過,”郁青真忽然說,“罰款躲不掉,等過上兩三年,風頭過了,還是得交罰款,想辦法給我弟上戶口。我媽生他的時候,我都上高中了,現在我出來工作,我弟還在上初中?!?/br> 夏皎移開郁青真右手邊的啤酒,拿杯子,倒了杯溫水進去,找到點咖啡點奶茶送的糖包,倒了一點兒進去,重新推給她手邊,多少能解解酒。 郁青真已經醉了。 郁青真捂著臉:“不知道你聽過一句話沒,叫’下雨天沒傘的孩子只能奔跑’。上學那會,老師天天念,天天念,說我們是貧困縣啊,經濟差,無論是教育條件還是師資力量都比不上大城市,只要好好讀書,拼不過家境就拼學習,拼努力……我以為死讀書就是出路,不是,拼死拼活上了好大學,以為自己和那些大城市的孩子能一個起點了——不是,他們英語實打實的好,不是我這樣的’啞巴英語’;會彈小提琴,會彈鋼琴,會跳舞……我呢,我父母給我培養的興趣特長大概就是一邊帶弟弟meimei一邊學習。你說,憑什么?” 郁青真臉上沒有什么悲戚的表情,她只是很平靜,很茫然地問:“憑什么我怎么學都比不上她們?我以為的勤奮努力能改變命運,在他們看來就是死讀書,填鴨式教育,小鎮做題家……除了做題,什么都不會。人情世故,藝術特長,什么都沒有。不管我怎么努力,怎么追趕,都沒辦法和他們一樣?!?/br> 夏皎不說話,她安靜地聽。 “命好的人什么都不缺,有錢有愛有朋友,”郁青真喃喃,“‘麻繩專挑細處斷,噩運偏找苦命人’。我命不好,就連錢也騙我的……” 她哽咽出聲,終于有些崩潰:“我攢了這么多年的錢??!草,狗日的,騙我這么多錢?。?!” “不是’下雨天沒傘的孩子只能努力奔跑’,”郁青真說,“我沒有傘,沒有鞋,還得用板車拉著上了年紀的爸爸mama,拉著還沒成年的弟弟meimei……我怎么跑,皎皎,你說說,我怎么跑?” 她終于掉了淚,失聲痛哭,一塌糊涂,眼睛上的妝全花了,夏皎什么都沒說,她摟住郁青真。對方個子高,這樣依靠在她懷中的確有些費勁,但沒關系,夏皎拍著她的背,模仿著溫崇月安慰她時候的輕拍。 “我也一樣呀,”夏皎慢慢地對郁青真說,“我也不會唱歌,也不會跳舞,沒有任何藝術特長,只會做題,靠著做題上個大學——我的學校還沒有你的學校好呢。和你講過沒有?之前我在奢侈品店里工作,聽上去很牛對不對?其實我做的很糟糕,什么事情都做不好,也不如你現在會交際,總之十分差勁?!?/br> 郁青真哭了好一場,聽她說完后,才發問,聲音有點悶:“那你怎么調節好的?” 夏皎想了想,告訴她:“我以前也很羨慕那些有能力的人,感覺好像一輩子都追趕不上他們的腳步。相比之下,我就像角落里的苔蘚,不起眼,又小又廉價,只能眼巴巴地盼著有點水,一點點就夠了?!?/br> “但是有個人告訴我,人就像花?!?/br> “每個人的花期不同?!?/br> - 下午五點鐘,下班時間到。 藍姐有些倦了,正有些打盹兒,聽見腳步聲,慌了幾下才站起來,手按著桌子,眼底有些倦色,瞧見夏皎走過來。 夏皎應該也喝了些啤酒,她現在的臉頰瞧上去有點紅撲撲的,不過精神還好。 夏皎說:“剛剛青真回去了?!?/br> 藍姐看了眼時間,喔,的確到了下班時間。 她伸了個懶腰,站起來:“今天麻煩你了?!?/br> 夏皎連忙說著不麻煩。 猶豫了一陣,她說:“我想送青真回去,但等會兒還有個顧客要過來取花——” 藍姐心領神會,她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沒事,你把顧客資料發給我,我在店里等一會兒。你送她回去路上小心,一個人能行嗎?要不要給小王打個電話?” 夏皎慌忙擺手,笑著說不用。 郁青真的確喝多了,她下午一口氣喝了五罐勇闖天涯,現在走路都得晃晃悠悠。夏皎知道她要步行600米去那個公交站,順著路,急匆匆地追上去,想要送她回家。 郁青真獨自一人在這個城市打拼,又是一個女性,今天情緒不好,還喝醉了……夏皎實在放心不下。 意外在夏皎轉過彎后發生。 這一片是有些年頭的居民樓,兩邊的小店幾乎過上幾個月就重新換一批,很少有能一直順利開下去的。在一家卷簾上貼著“吉屋招租”紙張的店旁,堆雜物的小道里,夏皎看見郁青真神智不清地趴在地上,而經常在花店門口徘徊的紅毛低頭,唇貼在郁青真嘴上。 夏皎熱血一下子沖上腦袋。 她將自己的包狠狠地砸在那個紅毛臉上,企圖把他砸跑:“變態?。?!” 尖叫聲終于吸引了過路人,幾個人幫忙,把紅毛結結實實地摁住。那個紅毛也罵人,一嘴的臟話,夏皎扶著郁青真起來,連聲叫她名字。 半醉半醒的郁青真終于迷迷糊糊地站起來,她身上有些塵泥,看上去像是跌了一跤。再看看離她這么近的紅毛,還有唇上的感覺,還有剛才他企圖笨拙地撬,開她唇,齒的感受…… 郁青真有點清醒了,她惡心到要將吃的東西都吐出來,干嘔兩下,口齒不太清晰:“草,都這樣了還想撿老娘的尸……” 有人報了警,警察很快過來。夏皎和路人都能作證,看到紅毛疑似猥,褻郁青真。 路人其實看到的更多,他確信自己看到紅毛在扶著郁青真親,不過他以為是情侶,一開始也沒在意。直到夏皎尖叫,他才意識到不對勁,沖上來見義勇為。 紅毛起初還在罵,不肯認,還囂張地說是在幫她,臉通紅,聲音都破了音。 直到郁青真說“這變態就是想撿尸”后,他愣了愣,耷拉下頭,一聲不吭。 他認了。 紅毛已經成年了,按照條例,行政拘留十五天,罰款500元,還有批評教育。 處理完這件事后,天早就已經黑透了。 夏皎仍舊堅持,去送郁青真回家,確認她安然無恙走進小區后,才精疲力盡地轉身。 天上明月高懸,晚風輕渡月牙尖。 下午吹了好大的風,把溫度吹到降落,夏皎沒想到今晚這么遲才回去,風吹的脖子和腳腕都涼颼颼,她用力裹緊衣服。 剛走沒幾步,夏皎看到車燈亮起,一閃一閃。 她停下腳步,好奇地看。 呀! 是溫老師! 夏皎幾步跑過去,隔著車玻璃,拉下口罩,又驚又喜:“崇月?。?!” 溫崇月笑著示意她上車,車里面開著空調,還有一杯夏皎最愛的霸氣芝士莓莓子,紙袋里裝著兩枚奧利奧脆弱蛋撻。 車里面的溫暖空氣讓夏皎放松地呼了口氣,溫崇月不著急開車,先遞了濕巾過去。夏皎把口罩丟一次性垃圾袋里,將手指和臉都用濕巾擦了一遍,同樣丟進去,將垃圾袋打了個死結,暫時放在車中,才開心地問:“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一見到溫崇月,她疲倦的眼睛里又跑來了好多星星。 溫崇月說:“從你打電話和我說要送同事時,我就已經問了姑姑,找到你這位同事的住址。我有車,回去也方便點兒。更何況,今天降溫,你出門時候穿得也不多?!?/br> 夏皎美滋滋地先喝口果茶,又咬了口蛋撻,蛋撻酥酥,還有點兒掉渣,她飛快地將口里的全部吃掉,咽下去,才和溫崇月說:“幸虧你來了,我們今天傍晚遇到一個變態……” 溫崇月耐心地聽妻子分享今日見聞,他開車,慢慢地往家的方向去。 夏皎講了一路,只有在快到家、等最后一個紅綠燈的時候停了一下,她舉起最后一口蛋撻,貼近溫崇月唇邊,他傾身過來,咬住,全部吃了下去。 夏皎沒有講郁青真的私事,她一直在說那個紅毛的家伙?;蛟S因為初中時候遭遇到的對待,夏皎極其、極其討厭這些校園暴力的人,更何況,這還是猥,褻醉酒的女性。 夏皎慷慨陳詞,直到溫崇月將車子停在自家地下車庫后也沒停下來。 真正打斷她的是一個擁抱。 車子停穩后,溫崇月解開安全帶,傾身過來,抱住她,閉上眼睛,喟嘆一聲。 夏皎:“……溫老師?” “太久沒看到妻子了,”溫崇月說,“讓我多抱一會?!?/br> 他說話的聲音很自然,但有一點點低,真誠又動容。 夏皎沒有動。 呀。 溫老師……這是在向她索求擁抱嗎?! 是的吧是的吧!她一定沒有猜錯。 夏皎要變成小天鵝踮腳尖在溫崇月手掌心跳芭蕾舞了,隔了兩秒,夏皎拼命地按耐住心臟里蠢蠢欲動的那只尖叫雞,紅著一張臉,認真地抱住他的背。 “是的,”夏皎說,“我也好久沒有抱到我的丈夫了?!?/br> 溫崇月顯然完整地兌現了之前相親時候說過的所有條件。 他的確無法接受和妻子的長時間分居,并且需要并期望穩定的伴侶陪伴和夫妻,生活。 在手上工作暫時告一段落后,夏皎請了兩天年假,和休假的溫崇月一塊兒去云南。 去騰沖!泡!溫!泉! 十一月雖然是旅游淡季,但這時候,可以趕在大雪來之前去迪慶藏區看“日照金山”,去雨崩徒步,去看神瀑冰湖。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云南的美食并不少,《舌尖上的中國》稱贊的大理諾鄧火腿,7、8、9月可以去香格里拉品嘗珍貴松茸,雨季中的昆明關上野菌一條街;想品嘗傣味就去邊境城市瑞麗和芒市,石屏和建水的燒豆腐…… 騰沖也不乏美食。 溫崇月和夏皎不住酒店,他朋友老秦在這里有一帶私家湯泉的房子,現在和妻子在這里休養。聽聞溫崇月要過來,極力邀請他住在這里。 老秦全名秦紹禮,之前夏皎見過,他妻子名字很好聽,栗枝,是一個美麗溫柔的女性。栗枝目前在一個游戲公司中擔任執行總監一職,說話聲音不急不緩,很沉穩。她在這里住的久了,也聽丈夫提起過溫崇月喜歡在食物上下功夫,立刻請兩人吃地道的騰沖菜。 這里山水環境得天獨厚,蔬菜怎么長都自帶一股清鮮,隨便炒炒滋味都頗好。當地有種名吃叫“頭腦”,是一種蓋著荷包蛋的甜食,據說是用來招待女婿的,不過餐廳里現在都給做,因此夏皎吃起來完全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香噴噴的松花糕只需要兩塊錢就能買一塊,稀豆粉搭配餌絲和烤粑粑是最經典的早餐,餐館中點幾個炒菜,還會送一碗用姜、干干腌菜、小米辣沖成的湯,名字很霸氣,叫做“青龍過海湯”;烤豬rou配涼豌豆粉,加了香嫩牛rou的牛筋火鍋,經典的過手米線,有著香噴噴烤rou的手抓飯…… 唯一一個讓夏皎自覺無福消受的,是“撒撇”。 這名字聽起來古怪,其實是一種拿??嗄c液制作的湯羹,當地人一般拿來和米線、牛雜一塊兒吃。 夏皎喝不下,這份最后還是由丈夫溫崇月負責收拾殘局。 兩人在這里落足的第一頓晚餐,是在住處吃的,點了一個具備騰沖特色的土鍋子,這鍋是用土陶做的,墊一層青菜,蛋餃,排骨、五花rou、山藥……滿滿當當,用碳火燒,一邊吃一邊聊天,還有送過來的土雞湯,當地人養的雞,隨便一燉都香到嘆氣。 吃飽喝足后,夏皎才和溫崇月回了房間,他們住在二樓,距離夫妻倆的房間隔了至少倆房間,夜晚分外安靜,夏皎躺在躺椅上,能清晰聽到鳥鳴聲。 洗過澡的溫崇月出來,用毛巾擦拭著頭發,與她交換一個有著薄荷香氣的吻。 他的吻技很好,吻的夏皎猶如融化的雪水,但她仍舊保留一絲理智,勉強推開溫崇月:“……你朋友應該還沒睡,我剛剛看到了,他在院子里和妻子聊天呢?!?/br> 夏皎坐在躺椅上,往下能將這個漂亮的小院子看的清楚,她看到兩人在下面并肩散步消食,栗枝還笑著打了一下自己丈夫肩膀。 溫崇月捉住她的手,放在唇上挨個兒親指尖:“怕什么,我給累了一天的合法妻子單純地洗洗澡,難道犯法?” 夏皎說:“溫老師,您現在的眼神可不像是單純的洗澡?!?/br> 溫崇月捏著她的手腕,她穿的睡衣寬松,手一抬,袖子就往下滑,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 夏皎的確比兩人剛認識時長了些rou,手臂也不再骨瘦如柴,臉頰也有了血色,健康充盈。 溫崇月為她的健康感到高興。 他的吻落在妻子手臂上,聲音含糊不清。晚上喝了點酒,現在說話時竟有了些無賴:“皎皎里外都得洗,我先洗洗里面怎么了?” 作者有話說: 啵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