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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老師以前做過任課老師,教德育的,她對張鳴天的印象深刻,一是這孩子比班里其他孩子年長許多,鶴立雞群的,二是他不太講究衛生,一到夏天身上總是一股子漚餿了的味道。同學不樂意坐他旁邊,跟班主任反應,班主任又去找村委會??芍鴧s說,他們管不了太多,這孩子自打流浪到他們村里,一直睡在村委會的辦公室,村里安排好一家家的輪流給口飯吃就不容易了,哪還能顧得上給他洗澡換衣服。他穿的也都是其他人不要的舊衣服,沒家人照顧,平日里去山上撿點游客扔下的塑料瓶之類的,拿去鎮上的回收站換些零花錢,總是弄得臟兮兮的。 后來張鳴天可能自己也覺得這樣惹人嫌,會經常跑去水庫游泳,連洗澡帶洗衣服了。因他年長,自此身后多了一群跟著下水游泳的小屁孩。這和黃駿案里那個孩子的證詞相符,有他帶著,家長多少還放點心。 自始至終也沒人知道張鳴天是打哪來的,他自己不說,看著像是從家里逃出來的,聽口音像是云貴那邊的。老師說,他念一年級的時候可能得有十歲了,卻不認識幾個中國字,二十以內的加減法也不太會。腦子似乎不是很靈光,成績一直處于班里的末位。由于是特殊政策進來的孩子,學校也沒讓他留過級,一年年往上跟著走,直到小學畢業。 還有一件事讓老師印象深刻,大概是張鳴天三年級的時候,有一天縣教委的來觀摩教學,她提早到校寫板書,一開教室門嚇一跳——張鳴天縮在講臺里面,烏漆漆的眼睛里凝著驚恐的光,臉和衣服都臟得要命。她可憐這孩子無親無故,問同事借了教職工宿舍讓這孩子洗臉換衣服。張鳴天脫去上衣的時候,她看對方纖瘦的身體上遍布淤痕,便問他是不是同別人打架了,而張鳴天給的答案是,自己不小心從山上滾下來摔的。 老師見過不少被家長體罰的孩子,實際上張鳴天身上的淤痕看著也不像摔的,更像是拿棍子或者皮帶抽出的傷??珊⒆幼约翰徽f,她也管不了太多,只能把這件事告訴了張鳴天的班主任。不知道班主任有沒有去找過村委會,只是在那之后,她依然偶爾會看到張鳴天細瘦的胳膊上青青紫紫。 綜合以上信息,唐喆學判斷,張鳴天該是受到過虐/待,并因某種原因而刻意隱忍了下來。其實原因也能猜的到,在二十年多前,流浪在外的孩子能找到個穩定的容身之所并不容易,去收容站只會被遣送回原籍,而如果不是在家里實在待不下去了,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怎么可能會在外面忍饑挨餓,風餐露宿。又說他是云貴那邊的口音,想想二十多年前那些邊陲地區被毒品害得支離破碎的家庭,大概能推測出他逃家的緣由。加之沒人能為他撐腰,所以即便是他被人欺負了,可為了一間遮風避雨的屋子,一頓熱騰騰的飽飯,一所能結交到朋友的學校,必然會選擇隱忍。 但是他會不會把這份隱忍下的怒氣,轉而發泄到比自己更弱小的人身上?比如黃駿、邊澤坤和付嘉逸。 回到車上,他又給林冬打電話,將自己的想法告知。林冬聽完沉默了一陣,語氣略顯沉重的:“張鳴天可能不只是受了欺負那么簡單,通過他遺留在邊澤坤體內的DNA來推測,他也許在少年時期遭受過來自成年男性的侵害,這樣的話,他會感到羞恥,更不容易向他人傾吐自己所受到的遭遇,而當他在比自己弱小的人身上發泄這種屈辱的時候,會本能的復制?!?/br> “是啊,確實有這個可能?!碧茊磳W略感無奈的搓著額頭,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還有多少孩子正重復著張鳴天的悲慘經歷,“我待會去趟村里找下楠哥,把情況跟他溝通一下,看能不能問出來,他那好像找著個嫌疑人了?!?/br> “這么快?” “嗨,他你還不知道,越是不用調監控的案子,越能發揮所長?!?/br> “也是,他就跟個監控衛星似的?!?/br> “嗯,我待會得跟他說,你夸他來著?!?/br> “別讓他翹尾巴,回頭又口無遮攔?!绷侄活D,“哦對了,我晚上約了陳隊和老付吃飯,你趕得回來么?” 抬腕看了眼表,唐喆學說:“懸,別等我了,等見完楠哥,我帶岳林隨便找個地方湊活一頓得了?!?/br> “能回來遛狗?” “那沒問題?!?/br> “行,開車慢點,先掛了?!?/br> 掛上電話,唐喆學忽覺臉上掛著道詭異的視線,扭頭看向岳林,皺眉問:“你怎么了?笑那么賊?!?/br> 岳林“嘿嘿”一樂:“沒有沒有,我就是覺著吧,你和林隊相處模式特別干脆,不像我同學他們談對象似的,一天到晚拿我知心大姐,今兒A跟我抱怨B,明兒B跟我抱怨A的,是不是男的和男的才能這樣?” 唐喆學拿手機敲了敲下巴,若有所思的:“也……不一定吧,要是攤上羅家楠和祈老師那樣的,就不是這么干脆了,天天雞飛狗——” 忽然他一頓,瞪起眼:“你知道我和組長的關系?” “全組人都知道?!痹懒譄o辜的眨巴著眼,“主要是林隊表現的太明顯了,他看你那眼神,就跟秧子看賬戶余額似的?!?/br> “……” 原來我和人民幣一個待遇?唐喆學頓覺感慨??磥砹侄僭趺礃O力隱藏彼此的關系也沒用,那點小心思都寫在眼睛里了。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