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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幫忙看著,唐喆學終于又能出去抽根煙了,榮森聽他說要出去抽煙,也跟了出來。小伙子挺客氣,在吸煙區站定,先摸出煙盒敲出一根遞向唐喆學。 接煙時唐喆學瞄了眼煙盒,好奇道:“誒?現在還有‘黑貓’賣???” 榮森點了下頭,彈開火機幫他點上煙。黑貓是唐喆學他爸那個歲數的人抽的,已經很多年沒見過了,他第一次偷他爸煙抽就是黑貓,讓他媽發現后照死里削了一頓。記不得這煙是什么味道了,印象中只覺得賊嗆,現在抽起來反倒覺著有點淡,還有一絲淡淡的薄荷清涼。 “這煙是水貨吧?”就唐喆學所知,“黑貓”煙早就停止進口了,僅有的貨源都來自于走私。 榮森微微一愣,隨即不好意思的抿了下嘴唇:“您不會是想……抄了賣煙的點兒吧?” “不不不,這不歸我管?!碧茊磳W抬手示意他無需緊張,“我爸以前抽這煙,冷不丁見著,有點想他?!?/br> 聞言,榮森抬起臉,目光中凝起絲憂傷:“您父親,也不在了?” 聽他用“也”字,唐喆學意識到對方該是和自己有一樣的傷痛之處,點點頭:“是啊,前兩年走的?!?/br> 嘆息隨著煙霧一同呼出,榮森說:“我爸走了二十年了……他以前也是抽黑貓,那天偶然在街邊的一個店里看見,忽然想起他,就……還挺好抽的,我喜歡里面有薄荷的味道?!?/br> “生病還是?” “啊,是生病?!?/br> “你那會還挺小的吧?!?/br> “十歲?!?/br> “哈?你有三十???真看不出來,我以為你比秧子小呢?!?/br> 榮森又低下頭,聽聲音有些不好意思:“嗯,我偶爾會被別人當成高中生?!?/br>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自由職業?!彼剖歉杏X隱私被打探了,榮森摁熄煙頭,朝唐喆學點了下頭,“我去買水,您要喝什么?” “謝謝,屋里有礦泉水?!?/br> 唐喆學婉拒。目送榮森那纖瘦的背影遠去,他意識到自己職業病犯了,頭回見面,又不是審犯人,問這么多未免唐突。 回到病房,他看秧客麟和文英杰正在聊天,催促道:“秧子,回去吧,英杰得早睡覺?!?/br> “要不還是我今晚留下來陪床吧,副隊?!毖砜枉胫鲃诱埨t,“你最近挺累的?!?/br> 唐喆學擺擺手:“沒事兒,我在這一樣睡,有折疊床?!?/br> “要我說,你們都回去,我有事兒按鈴喊護士?!蔽挠⒔苊媛肚敢?,“我還沒到生活不能自理的程度?!?/br> 上前胡擼了一把他的頭毛,唐喆學假意不滿:“留家屬陪床是醫生的要求,不然我早回去了?!?/br> 秧客麟又在病房里耗了一會,等榮森買完水回來,起身告辭。他們走了,文英杰也露出疲態,縮進被窩里睡覺。唐喆學下去租了張折疊床上來,隔壁床的護工見他沒被子沒枕頭,好心幫著找來了一套。話茬一搭上,唐喆學順嘴問了問床上那老爺子的情況,打從他進屋就看老頭兒睡著,連口水都不喝。 “耗日子吶,沒幾天活頭了?!弊o工壓低嗓音,“這老爺子也是命苦,兒女一大堆,可沒一個來的?!?/br> 擰瓶蓋的手一頓,唐喆學問:“剛來看他那個,不是他兒媳婦?” 給秧客麟辦住院手續的時候,他碰上隔壁床的家屬了,四十多歲一女的,打扮的挺精致。聽口音不是本地人,還以為是老爺子的兒媳婦。 護工諱莫如深的一笑:“那是他媳婦兒?!?/br> 媳婦兒?目光飄向老頭兒床尾護欄上的病歷卡,唐喆學確信自己看到的是八十三歲。略感意外,不過這年頭老夫少妻不算新鮮事兒。也難怪兒子女兒不來看老爺子,估計他們的歲數比這后媽都大,十有八/九是為遺產鬧翻臉了。 護工是醫院里的包打聽,就沒有他們不知道的事兒,話匣子一打開,滔滔不絕。正如唐喆學所猜測的那樣,老爺子是拆遷戶,名下四套房產,本來是說給四個兒女一人一套,結果這小媽一來,得,給老頭兒名下的房子嘁哩喀喳賣了個干凈。轉過頭重新買了兩套房子,婚前財產一下就變婚內財產了,剩下的錢也不知去向。 打從半年前開始,老爺子就在醫院里進進出出的,身體狀況是一次不如一次。查來查去,醫生也差不出個致命病因,只說歲數大了,各器官都不靈了,就跟醫院里耗日子吧。每次老爺子來都是這個護工接,他說,一開始兒子女兒還來醫院鬧,最近這次老爺子住院,孩子們連面兒都沒露了。小女兒最后一次出現時撂下話,要跟后媽法庭上見。 從唐喆學的專業角度來判斷,除非老頭兒處于神志不清、失去行為能力的狀態下房產被后媽變賣,否則這官司沒的可打??陕犠o工那意思,老頭兒的身體是突然垮了的,頭回住院還只是有點不舒服,第二次來,話都說不出來了。 跟護工聊了一個多小時,唐喆學困勁兒上來了,看文英杰睡的挺安穩,他也關燈睡下。不知是換了地方的緣故還是身處醫院有心理暗示,這一夜是噩夢不斷,那些親臨過的現場和在照片上看到的死亡,如走馬燈一樣接連出現。似乎是被夢給魘著了,他明明知道自己是在睡覺,卻死活掙不脫夢境,還一個套一個,上一秒以為自己清醒了,下一秒又跌入另一個虛幻的空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