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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一究忍不住想,或許江安遇無數次把自己藏起來的時候,就是這樣哭的,只是他們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把所有糟糕的情緒留給自己,然后所有人都只會看見明亮澄澈,安靜乖巧的江安遇。 他像一只被丟怕的貓,竭盡所能地對所有在乎他椒樘的人好。 等到里面的哭聲終于小了,趙一究才木訥地轉身離開,從食堂餐廳打了一份飯,悄無聲息地放在教室后門口。 他由衷地希望,裴應聲最好就像直播里說的,永遠不要出現在江安遇面前。 或許連老天爺看不過去江安遇過的如草上浮萍,自打那天以后,裴應聲再沒有出現在江安遇的世界,甚至連帶著‘裴應聲’這個名字,也像是在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哪怕是百度的搜索框,也搜不到任何‘裴應聲’三個字。 ... 因著薛頌風與秦墨當初的工作糾纏,江安遇這半個月總是兩頭倒。白天在練琴室琢磨曲譜,晚上回醫院給秦墨擦身體。 趙一究每天無事,也就跟著他兩頭跑。 江安遇彈琴的時候,總是會看著譜子先哼一遍,可彈的時候,指尖總是抑制不住地顫抖。一首鋼琴曲被他彈得斷斷續續,幾乎聽不出來是什么曲子。這時候他總會不好意思地從凳子上站起來,緊緊攥著手里的譜子,看著趙一究,“一,一究。你能幫我,彈一下,這個譜,子嗎?” “我,我彈不好?!?/br> “但我能,很快學會,的?!?/br> 小心翼翼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的時候,旁聽的趙一究心口狠狠一疼。曾經的天之驕子,現在對鋼琴卻有一種不可名狀的恐懼。 秦墨經常說,彈鋼琴的時候是自我意識的強烈展現,如果心理障礙沒辦法克服,始終只能是邯鄲學步。這些淺薄的道理連他這個不聽課的人也知道這個道理,江安遇又怎么會不知道呢。 可是江安遇的‘自我’在哪里呢。 趙一究看不下去他成天窩在練琴室,于是伙同宋清沅借口研究《啞朝》的劇本,一起把他騙到他們以前經常去的那家餐廳。 江安遇到的時候,宋清沅已經在認真看劇本了。見站在門口的兩個人似乎在尋找他的身影,于是沖江安遇招招手,喊道:“小遇,這里?!?/br> 江安遇看見宋清沅,眼睛微微一亮,轉身朝這里走過來。 宋清沅起身,為他拉開椅子,“小遇,這兩天怎么都沒空找叔叔玩?” 江安遇抿著嘴角,些微不好意思,表示自己沒有不理他,“小遇,學,鋼琴?!?/br> 不遠處喝咖啡的男人聽到‘小遇’兩個字時,指尖不自覺地倏然攥緊,握著杯柄的手指也跟著顫抖。他臉色瞬間蒼白的不像話,哪怕背對著江安遇,他身體也依舊僵硬著,甚至連轉身的勇氣也沒有。 沒有人再會像江安遇這樣講話了。 裴應聲心口‘砰砰砰’地響著,像是被山頂滾下的落石,狠狠砸在他身上,鎖骨處的紋身燒的火疼。裴應聲下意識地想藏起來,可他四處張望著,這里四處都是空曠的桌椅,他要藏到哪里去呢。 裴應聲怔愣失神地想,他要藏哪里才好,才不會讓江安遇害怕難過。 只有隔離著桌子的花花草草,勉強能遮住他的身影。 “裴董,您如果不舒服的話,關于開拓新能源的業務以及事業部的情況,我也可以改天給您匯報?!睂γ孀娜舜Ф戎釕暤哪樕?,試探問道。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在裴應聲上任之前,蘇業身為總裁的貼身特助,已經做好了被人下馬威的準備。然而裴應聲甚至沒有給他多余的眼色,一心撲在公司事業上,開會,看報表,看公司的財務和項目狀況。 短短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他解決了許多老爺子的心腹大患。其手段雷厲風行,饒是蘇業見慣商戰的手段,卻不得不服裴應聲的果敢和狠戾。 但這半個月,他從沒見過裴應聲休息,也從沒見過他出過裴氏大樓。 之前現任裴董和那位小朋友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的愛恨情仇,蘇業聯想一二,也自然猜得出,裴應聲不是輕易放棄的人。 他只是用另一種方式,把自己圈禁起來,不去打擾那位并不想見他的人。 “裴董?”蘇業問他,“您哪里不舒服?” 裴應聲揮揮手。 蘇業起身,微微欠身,離開的時候,忽然在不遠處的桌子上看見那位傳說中的江安遇。目光在他身上多留戀了一秒的時間,忽然明白了裴應聲剛才的不適來源于何處,也明白了為何裴應聲寧愿變相地囚禁自己,也不愿去打擾這位小朋友。 漂亮又易碎。 仿佛輕輕一碰,便會‘嘣’的一聲,碎的四分五裂。 沒人愿意這樣的美麗消散。 蘇業忍不住想到裴應聲在商戰里的狠辣,他那些手段,這位小朋友受不住的。 “學鋼琴?”宋清沅聽著這三個字,看著江安遇誠懇的神情,心尖忍不住的一疼。人常說‘云泥之別’,短短四個字,猶如天堂地獄。 他見過許多人,卻從沒見過像江安遇這樣,乖巧地說自己是怎么從荊棘從里爬出來的,他乖巧的從不抱怨,也安靜的讓人心疼。 江安遇點頭,不再同他說這件事,只是把手里的劇本遞給他,“叔叔,幫幫,小遇?!?/br> 幾個人聊了一會兒,江安遇起身去衛生間那會兒,不遠處的男人終于轉身,眼底泛著難掩的紅意,他看著江安遇離開的背影,藏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指緊緊攥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