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陳啞了下, 他見過陸衍的溫柔, 見過陸衍的著急, 唯獨沒有見過這樣的陸衍。

    面上沒有任何情緒，眼睛里沒有焦距, 也沒有光芒，像一個沒有感情儲備的機器人。

    而且更像是壞掉的機器人。

    問林安在哪的時候, 幾乎是憑借著本能，憑著最后的備用電路, 找尋著他的所屬人。

    仿佛只有林安能治好他損壞的部分, 只有林安是他儲備里唯一要記住的人。

    小陳被陸衍那雙眼睛看得頭皮發麻，說道：“林哥出去處理點事情, 很快就回來?！?/br>
    說完，他忙不迭地找手機，給林安發消息。

    【林哥：哥！陸哥醒了！找你呢?。?！】

    彼時, 陸衍看向了車窗外，目光掠過外面的房子，黑沉的眸底浮現出一抹閃爍的光芒。

    小陳剛給林安發完信息，身邊傳來了開車門的聲音，一扭頭，身邊哪里還有陸衍的身影。

    往車外看去，只捕捉到陸衍的衣角，小陳倒吸一口氣。

    忘了讓余叔鎖車門的小陳：“?。?！”

    “陸哥，你去哪？！”小陳撒開腿追出去，然后正好撞上從黎家走出來的黎星守。

    但是小陳根本沒精力去和黎星守說話，朝著陸衍追去。

    本以為陸衍會跑不見，但是他追過去才看到陸衍沒有跑走。

    而是站在黎家隔壁那戶人家的門前，抬著下巴，發呆著望著一個方向。

    陸衍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創傷性應激癥時輕時重，但凡由外界刺激出來的，都要嚴重許多。

    最嚴重的，大概是像當初在黎星守家里一樣，看到禮物盒里的斷指。

    嚴重到恨不得要殺了他自己。

    唯獨他自己去回憶的事情，自己去面對的事情，都會讓他冷靜到不像一個正常人。

    就比如現在。

    眼前的房子，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不變的建筑，不變的花壇院子，陌生的是里面住著的不再是陸家。

    陸聲出事后，這里就被他們陸家連同記憶，一同丟棄。

    陸衍已經好多年都沒有回來過了，一方面是留在國外，根本沒有機會回來，另一方面，他和陸家所有人都一樣——

    不敢回來。

    一旦踏足這里，埋藏的記憶一點一點被撥開，暴露在腦海里，循環往復的播放。

    耳邊回蕩著他母親的尖叫聲，擺放在門前的快遞盒依稀就在眼前。

    如果沒有哥哥就好了。

    這是陸聲離開時，最后和他說的話。

    陸衍猛地抓住面前的鐵門，鐵門被他的力道狠狠地晃了下，發出刺耳的鐵滋聲。

    他捂著自己的胸口，要被那些記憶壓得喘不過氣，又悶又疼，疼得他嗓子發干發疼，連帶著眼尾都紅了。

    有種痛不欲生的感覺。

    這時，余光里闖進兩道身影，陸衍微微偏頭，看清了他們，是跟過來的小陳，小陳后面跟著黎星守。

    同樣看到了他們眼睛里的擔憂。

    陸衍突然想到自己睡著前，遇到了沈默予，想起沈默予對著林安說的話，他抬眸望向了黎家的二樓。

    林安在黎家。

    有什么東西閃過陸衍的大腦，他平靜地目光逐漸變得害怕。

    他僵硬地偏回頭，緊緊盯著小陳，問道：“沈默予都說了什么？”

    小陳一刻不緩地回他：“陸哥，沈默予的話你就當他瘋言瘋語，誰會信他?！?/br>
    怕陸衍不信，他還問了身邊的黎星守：“對吧黎哥，沈默予的話誰信啊?！?/br>
    陸衍看向黎星守。

    黎星守也在看著他，熟知真相的黎星守啞著聲“嗯”了下，可是眼眶又像在書房的時候一樣，紅了起來。

    現在的陸衍，又是在用什么樣的心情，看著眼前曾經陸家住過的老宅。

    用了多大的勇氣站在這里，想到陸聲和陸母的死亡，想到陸衍的病，黎星守根本不能像個沒事人一樣面對陸衍。

    黎星守的模樣，是印證陸衍心中想法最好的證明，和黎星守那么多年的兄弟情，陸衍哪里看不出黎星守看他的眼神，帶了別樣的情緒。

    也對，當時黎星守也在場。

    他雖然不知道他離開后，沈默予又說了什么，單憑那句“陸衍害死了陸聲”，就足夠給他們任何一個人留下疑心。

    林安和黎星守這個時候會出現在黎家，除了為了問黎老爺子關于陸聲的事情，陸衍根本想不到其他可能。

    不管林安他們有沒有問出什么，陸衍都覺得過了今天，陸家的事情，怕是瞞不住了。

    紙永遠包不住火。

    他最害怕告訴林安的事情，要包不住了，他害怕得整個人冷得想要發顫。

    林安會怎么想他？

    不管怎么想他，林安都不會喜歡一個，即使他們知道了真相，還選擇瞞著，選擇逃避的人。

    陸衍眼里再一次失去了光芒，他低下頭，輕輕地喊了黎星守的名字：“黎星守?！?/br>
    然后用著分崩離析的絕望，說道：“沈默予說的沒錯，我害死了聲聲，聲聲被我害死了……”

    承認自己害死了陸聲，陸衍的聲音幾近哽咽。

    黎星守怎么都沒想到，陸衍會直接說了陸聲的事情，忘了要瞞著自己知道真相的事實，反駁了陸衍的話：“你沒有！”

    陸衍的血液倒流，四肢僵硬到感覺不到溫度，黎星守果然已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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