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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公館內。 “阿嚏!”男人穿著松松垮垮的睡袍,忽然打了個噴嚏,隨即跟聽筒里的人逗趣道,“溫總,我沒事??赡苡腥嗽诹R我吧?!?/br> 他拿肩膀夾著電話,一手捻著煙蒂,一手在紙面上寫著什么。 “……內遷的事,還得麻煩溫總在財政局多費心。您也知道,桐油廠儀器精密,最好能走軍需專線?!?/br> 院子實在太靜,一點聲響都能透出來。盛家瞧著大門大戶,實際上人丁稀少,大哥死在戰場上,母親早逝,不算旁支的話盛家現在只剩下盛權和盛綏父子兩人。有人說,這是它靠黑心錢發家的報應。 昏黃的燈光下,男主人的聲音沉穩而有力度,金石似的。 “……嗯,我明白,內遷茲事體大,當然要有優先級?!笔⒔楅e閑地笑,語氣隨意,“但桐油廠是您親自批過的重點廠家,您還記得吧?” 因為壁爐太熱,他赤著腳,解著兩??圩?,露出明顯的分明的鎖骨。 “……什么,內遷名單您做不了主? “沒事,那還是感謝您。等過些日子空了,我請您聽戲?!笔⒔椨幸淮顩]一搭地聊著,隨意極了,只有嘴角弧度因過于完美而顯得失真。 “……容我再多問一句。您知道這次負責擬定名錄的是誰嗎?” 聽筒里沙沙作響。 盛綏一直百無聊賴地動筆,聽到電話里的名字,手忽然一抖—— 季維知。 手中的筆也頓住,在紙面上留下一團黑墨。 聽筒那頭見他沒動靜,催道:“怎么了?” “沒事,就是沒想到會是他?!笔⒔椨米笫址€住右手,好能抓緊話筒。 那頭說:“一開始我也驚訝,沒想到蕭從明會派這么個毛頭小子牽頭。不過,季少校辦事很靠譜,你大可放心——哦對,他還是我兒子的朋友。要不要我幫你引薦他?” 盛綏慣揚的嘴角弧度這會竟有些不自然。 他苦笑著:“不必了。我們倆……” 最后一聲像是嘆息:“其實認識的?!?/br> 第4章 是他 掛完電話,盛綏松了松領口,夾著煙,逛游到窗臺邊,朝著軍政局大樓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 當年盛綏不過二十出頭,還沒到人人喊打的地步,是個會梗著脖子替小孩扛家法的青年。 當年季維知不過十三四歲,不敢聽炮聲雷聲,會在晚上哭唧唧地喊害怕鉆人被窩。 如今一別兩寬,那個動不動就服軟的小孩早就可以獨當一面。季維知越來越意氣風發,而他盛綏,年近而立,卻離夙愿背道而馳、越走越遠。 想到這,人傳冷酷薄情的盛二爺,也不免心頭一痛。 盛綏快步走回桌前,顫抖又迅速地撥出去一串號碼。 等了五秒后,熟悉的聲音響起。 盛綏深吸一口氣,強忍著顫音,輕輕喊:“清安,是我?!?/br> ——清安。 兩個字一下子把他拉回七年前。他那時剛把季維知撿回家,面對哭成淚人的小可憐,他溫和地揉揉頭,“給你起個表字好不好?” 十三歲的小孩眨巴著大眼睛,無辜地看著他。 但現在的季維知可不會把那股可愛勁兒展現給他,而是硬邦邦地答:“唷嗬,還記著呢?!?/br> 盛綏苦笑:“我取的字,我當然記得?!?/br> “記性挺好啊?!奔揪S知誠心嗆人,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根本沒法聊天。 盛綏很有耐心:“你還問過我為什么取……” “你打電話來就是為了敘舊?”話被打斷。 盛綏覺得有股酸水往心里泛,但他又沒資格多說,只能挑最冠冕堂皇的聊:“我聽說你在軍政局任職,負責軍用專線的內遷援助?!?/br> “有事?” “……沒事?!?/br> 盛綏想找話題,找得前言不搭后語:“對了,白安賢給我辦了接風宴,在萬國飯店。我想……請你吃個飯,有空嗎?” 季維知卻把這兩句話拼成一句聽,語氣更冷了:“想賄賂我???” 盛綏整個噎住,不知怎么回應。 季維知哼笑一聲:“我就說嘛,要不是想求人辦事,你也沒空來見我?!?/br> 盛綏猜,這是誤會了。小孩從小就討厭人情交易那一套,可自己又一次暴露對方最討厭的一面。 于是他慌忙改口道:“沒那意思。如果你需要避嫌,那就……” “成?!睂γ骘w快答道。 盛綏的手倏地握緊,“你確定?” “……”這么一問,季維知覺得自己該猶豫一會才比較符合他的處境,“那你先說時間,我看看安排?!?/br> 盛綏不太敢信,掏出懷表反復確認:“禮拜日,晚七點?”怕季維知反悔,他又小心翼翼地追問:“方便嗎?” 對面沉默。 聽著雜音,盛綏覺得房間熱極了。漫長的五秒實在磨人。他丟掉煙蒂,捏著眉心,焦灼地數起柜子上有幾朵花紋,手無意識在已經寫滿的紙上草草劃著。 “看情況吧?!奔揪S知話沒說絕,卻帶著飛揚的小尾音。 盛綏松口氣,保持著緊張的姿勢站了好久,等手微微發麻才意識到對面早掛了。 剛剛他無心亂涂的那張紙也循聲飄下來。 上面密密麻麻,滿滿都是“清安”二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