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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為這樣,他們竟然時隔整整六年才重逢。 甚至于重逢后,謝竹對他的逃避,多少也還有這一份原因在吧? 戚瀾幾次想起這件事都有點生悶氣。 但是很快,他又自己想通了。 就如他一直以來所無比清楚的,謝竹是一個內心很敏感的人。 戚瀾依稀記得當年有一次班會主題是友情,班主任讓大家玩了幾場游戲,嘻嘻哈哈結束后,班主任讓大家靜下來,寫幾張紙條。 有什么話想對哪個同學說的,寫下來,放進講臺的小箱子中,班會結束后,班長會將每一封“信”傳遞到收信人的手上。 這封“信”可以匿名也可以記名,戚瀾當初收到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匿名信,只有其中一封,讓他收斂了一身的不正經,認真地閱讀了。 那封信上只寫著一行字。 “謝謝你那天出現在我的面前,為我停下了?!?/br> 課后,戚瀾拽住了謝竹的后衣領,直直把人劫去了樓梯轉角的角落中,堵著人壞笑著問:“這是你寫的?” 彼時,謝竹紅透了臉,還嘴硬地說不是,他才沒有。 可戚瀾認得出他的字跡。 戚瀾有些開心,也覺得有些好笑,他問:“就這點事還值得你這么鄭重呢?都過去多久了?小竹子,你的內心也太纖細了吧?” 當時的謝竹見糊弄不過去了,便破罐子破摔地怒瞪他:“我就是‘內、心、纖、細’,不行嗎?!” 張牙舞爪的反問讓戚瀾一噎,有些訕訕。 可反問完,謝竹自己又低下頭去。 他鼓著臉,鼓了半天,小聲道:“……對我好的人,我都會記得?!?/br> 他別開臉,紅著耳朵道:“戚瀾,你也一樣?!?/br> 戚瀾當時聽著謝竹這句小小聲的話,怔了怔,心里像是被什么輕輕撓了一下。 傲嬌,脆弱,倔強,可愛。 這是戚瀾對謝竹最初的印象。 柔軟地像是一團海綿,純潔地像是一團棉花。 這是戚瀾后來漸漸無法將目光從謝竹身上移開后,有的沒的想到的比喻。 忍不住地靠近那個人的同時,戚瀾也曾不止一次好奇過,到底是怎樣的父母能生出這么一個可愛的小孩,又是怎樣的父母能養育出這樣一個內心柔軟的小天使。 后來他見到了謝竹的父母,那確實是一對很溫柔的父母,他們對謝竹也抱有著顯而易見的nongnong的愛。 當時,戚瀾就在心里想,小家伙就是在這種愛里純真長大的啊。 謝竹的這種純凈,讓他不會忘記任何人對他的好。 所以當戚瀾被人找茬,還手將人暴揍,卻被通報批評,被找家長,又被同學害怕時,除了他的幾個鐵哥們,只有謝竹會小心翼翼地給他上藥,皺著眉頭認真告訴他以后碰到這種事情不能莽,得從長計議。 他一邊說著這種讓戚瀾覺得可可愛愛的話,一邊捧著他滿是血痕的手,露出了類似于心疼的表情。 而當年,謝竹與張老師之間必定也發生過什么,謝竹直至如今都會去定期看望張老師,必定也是基于他那份良善的本真。 可是,謝竹太純凈了。 純凈到,但凡有一丁點污漬侵入他,都會在他的內心產生劇烈的波蕩。 而在戚瀾沒有注意到的時刻,當年那種波蕩已然讓他小心翼翼守護了三年的這個人,產生了裂痕。 普通人對特殊群體的非議是一件很尋常的事情嗎? 對普通人來說,當然是。 對于口出非議的人來說,如果他們覺得不尋常,那么他們也根本不會非議別人。 可對于被非議的人而言,僅僅是一聲笑音,都有可能是一把利刃。 ——不論是他戚瀾,還是其他任何人,又憑什么要求謝竹在遇到那種情況時,必須內心堅韌? 沒道理去責怪謝竹。 戚瀾當年為了自己的那一份偷藏珍寶的私心,從未向任何人表達過,謝竹對他而言是特殊的,因此就連謝竹也不知道這一點。 如果說他當年對謝竹伸以援手是“恩情”,那么后來那些歲月里,謝竹對他的關心照顧與偏袒,也早就已經把那份“恩情”百倍還了回來。 除此之外,他們之間根本就沒有其他的東西在維系著。 所以,他又憑什么責怪謝竹當年的不告而別? 甚至于,他幾乎可以想象到—— 也許正是因為他對謝竹而言,同樣是特殊的,所以謝竹才會比起任何人,更害怕從他這里得到令人難堪的反饋。 戚瀾在那一幢老舊的單元樓門外停下。 他飛快停好車,喘著氣跑到門前,按下302的門鈴。 ——但是他現在都已經知道了。 他已經明白了。 時隔六年,這一次他們應該可以好好把心里的話告訴對方了,是不是? 歡快的音樂門鈴響起,戚瀾的心跳飛快,他努力平復著呼吸,等待著,等待著。 然而等到足足半分鐘過去,都沒有人回應。 門鈴自動消聲。 戚瀾的喉結滾動了下,他直勾勾盯著那電子門鈴,雙手握緊,復又松開。 他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不知道這一次是什么絆住了謝竹的腳步。 但即使告白失敗,他也完全可以像謝竹的父母家人一樣陪伴著他,親情也好友情也好,只要謝竹愿意接受,他都可以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