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頁
國舅曹啟則是眼神飄忽,時不時往阿渺的方向偷瞄,聽見jiejie說起公主下降,接過話對蕭喜說道: “依臣看,咱們大齊的公主何等尊貴,實不該許了那些北疆蠻夷!安侯想要聯姻的話,就該把他的女兒送進宮來!”說這話時,全然忘了自家jiejie是后宮之主,最不待見嬪妃爭寵。 蕭喜心中,其實早有考慮過納安嬿婉為妃之事,只是礙于皇后,一直沒好正式提過。眼下見曹啟主動言及此事,也不再避諱,直言道: “聯姻之事,父皇在世時曾有過決斷。只是當時圣旨未曾下達中書,按律法,并不能作數。且現在安錫岳握著從前從江北和關中調去的駐軍,遲遲不還,叫朕如何放心真把令露送過去?安氏想尚公主,就必須先還兵,否則免談!若不然,留他女兒在沂州,也未嘗不可?!?/br> 朝廷難以把控安氏,與其將公主送去風閭城,確實不如將安嬿婉娶進沂州城來更為妥帖。 曹皇后的臉色有些難看,但也沒有說什么。 她與蕭喜夫妻多年,對其脾性相當了解,早就猜測到他或有此意。從大局上看,安氏的獨生女兒入宮、成為掣肘風閭城的棋子,是為上策。所以當初曹皇后主動諫言在宮中為安嬿婉舉行笄禮,也或多或少有些試探圣心的意圖。 可眼下親耳聽見丈夫開口承認,曹氏的心里又有些不自覺的難受…… 蕭喜看了看曹啟,又盯了眼蕭劭。 “此事,就交予你二人去辦。趁著安錫岳在京中,把話跟他說明白,朕不想下次見到他時,還要跟他爭長論短!” 曹啟開始冒汗,“這事……” 蕭劭抬眼看向蕭喜,“若安錫岳執意不允,皇兄打算如何?” 蕭喜被弟弟的目光盯得有些氣弱,語氣卻反倒愈加強硬起來: “你以為朕不敢治他?關中和江北的兩支軍隊本就只是從前父皇調派給他暫用的,如今朕要調回這些兵力,名正言順!他若不還…… 他四下看了一圈,猛地站起身來,從旁邊的架子上拔出一柄劍,“鐺”地扔到案上,“他若不還,你就以忤逆大罪、替朕當場除了他!” 蕭喜放出了狠話,待蕭劭領了命、攜著阿渺拜別離去之后,他倚在龍位之上,面龐神色陰晴不定,兀自又有幾分后悔。 曹氏看透了他的心思,心中鄙夷,嘴上卻道: “聽說魏王從前在風閭城,安侯可是親自教他騎射練兵的人,亦父亦師,如今說要殺就能殺,半分猶豫也沒有。陛下的這位五弟,表面上看著溫文爾雅,實則十足的冷心冷性,送去他府上的那些美人,也沒有一個能留下的……” 蕭喜掃了皇后一眼,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冷笑道:“你終日搬弄這些個是非,不就是想讓朕早點除掉五弟?一會兒讓朕把他從封邑召回了沂州、不給一兵一卒,一會兒又讓你弟弟整日監視著魏王府,可直到今日,有發現過什么謀反的罪證嗎?他說話做事,又有半分能讓人挑出錯處的地方嗎?” 不但如此,昔日蕭劭孤身西行、招攬安氏,其后又在封邑分田減賦、穩定民心,百姓們頌他仁德,朝中一些舊臣也生出了擁護之心,紛紛贊嘆魏王有謀大業之智勇。就連平時看誰都不順眼的曹啟,剛才竟然也肯出言幫起腔來…… “都是些沒用的蠢才!” 蕭喜仰頭喝了口酒,感受著灼熱的酒意自胸腹間升起。 “朕讓五弟去對付安錫岳,就是想給他留個罪名。朕逼安氏還兵、斷他們軍資,安錫岳如今正在氣頭上,又是個頑固不化的性子,豈是那么容易說服的?五弟辦不成朕交代的事,自證不了忠心,便得擔一個抗旨失職的罪!這,才是朕身為一國之君該用的馭下手段!” 曹皇后聽到蕭喜有意治蕭劭的罪,終于不再言語,低頭撫了撫隆起的腹部。相比起讓安嬿婉入宮,她更不愿意見到魏王的勢力日漲。 蕭喜至今只得了兩個公主,此次曹氏有孕,御醫和司天臺皆言會是皇子。她自己或許能容下一個才能出眾、擅獲人心的親王,可她的兒子、大齊未來的儲君,斷不能活在這樣一位皇叔的光環之下! 偌大的殿室,漸漸的沉寂下來。 蕭喜放下酒盞,仰靠到御座的靠背上,腹中醉氣慢慢上頭,視線變得有些虛幻,仿佛眼前時光倒流,周遭景致更迭交替,人又回到了建業城的承極殿上。 天資聰穎、宗親寵愛的五弟端坐御側,眉目沉靜地執麈談玄,朗朗清清;而相貌丑陋、生母卑賤的自己,被冷落在離殿門最近的席位上,反復糾結著想要說出些驚艷四座的言論來,卻永遠沒有勇氣開口…… 生母在建業病逝的時候,他痛哭流涕,卻依舊沒有勇氣上疏請奏,回去見阿娘最后一面…… 父皇的遺命傳到沂州的時候,他亦曾驚喜激昂,滿腔熱血地立下誓言,要奪回建業、報國仇家恨!而最初稱帝的新鮮勁一過,意識到四面強敵個個虎視眈眈、兵強馬壯,習慣了偏安一隅的蕭喜,又開始膽怯和后悔起來。 他沒有受過儲君的教育,也學不來五弟那種辨識收攬人心的本事,從前靠著與沂州豪族的姻親關系,尚能勉強治理臨海小國,如今面對著四面八方復雜的局勢、面對著遠遠強大過自己的臣下,蕭喜焦慮無措的同時,對眼前這個總能保持著沉靜風儀的弟弟,既嫉又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