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頁
謝柏寧心不在焉,身邊銀鈴般的笑聲并沒有感染他,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眉頭緊鎖,目光沉郁。清醒并且無事可做的時候,他總會想起溫佩的死和那封信,就像綿密的藤蔓,緊緊纏繞著他,越來越緊,無論如何都掙不開,使得他痛苦萬分。 屋里暖黃的燈光,落在他身上,竟也抵消不了那絲絲黯淡冷意。 許湘眉不時看他,想要說點什么,終歸又不知道該以哪種方式開口,心想著真是愁死個人了。 直到廚房飄過來一股淡淡的燒焦味,她嗅了兩下,暗道糟糕,連忙跑過去關了火。鍋里的水已經燒干,邊緣一圈干黑,原本白生生的玉米也糊了,但將就著也能吃。 于是這天晚上,兩人一人啃了一根黑糊糊的玉米,湊合著解決了晚餐,各自回房睡覺。 許湘眉側身躺在床上,盯著窗外綴滿繁星的天,神思雜亂。 她腦子里久久回蕩著李紅的話,“希望你和謝先生早日修成正果?!?/br> 這句話像是一個開關,擰開閥門,放出了她深深埋藏的小心思。 許湘眉留下來,有三方面的原因。 其一,如果能紓解謝柏寧的心結,那最好; 其二,退而求其次,謝柏寧不好過的時候,她想陪伴著他; 其三,這點最隱秘,她無法否認,其實自己暗暗揣了不磊落的念頭。對于許湘眉而言,屏錦鎮偶遇,是天賜的機會。她從來沒有想象過有朝一日,可以和謝柏寧獨處,可以如此的靠近他。 她甚至也想著,借著這緣分,乘虛而入,把謝柏寧占為己有。 可是…… 許湘眉眼中的亮光迅速破滅,她重重的嘆口氣,嗤了自個兒一聲,混賬! 為著自己的不堪,她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夜空中的星一閃一閃,也不知道哪顆星星是小佩幻化的。 對不起。 半夜醒來,想上廁所。 衛生間不在房里,在走廊的盡頭。 許湘眉用電筒支了光出門,照見陽臺上一道清瘦挺拔的背影,她心里先是咯噔一跳,隨即擰著眉,“還沒睡?” 謝柏寧回頭,嘴里叼著半截煙,蕭索凄凄。 一地的煙頭,烏瘴沉悶的煙味兒,難聞,刺鼻。 她突然很生氣,迅速走過去奪下煙,一把丟在地上,狠狠碾滅,“這么抽下去你不要命啦!” 他恍若未聞,轉過頭,俯身趴在陽臺上。 竹影映在青石板上,斑駁錯亂。他的影子也覆在這上面,烏黑的一團,一如他的心情。 許湘眉深呼吸幾口,“柏寧,快三點了,去睡覺吧?!?/br> 等了很久,他沒有作聲。 她憋不住,顧不了他,去了趟衛生間。 等到回來,他先開了口,“我睡不著?!?/br> 他又說,“如果你是溫佩,你會恨我嗎?” 許湘眉搖搖頭,“不恨,這不怪你?!?/br> 他極短促笑了一聲,嗤道,“不恨?不怪?都是我害了她?!?/br> 她心里難過,吸了吸鼻子,堅定的搖頭,“不是的,不是你害了她,這是小佩的命,上天早已注定,沒有辦法的?!?/br> “不是上天注定,造化弄人,更恰當些?!彼麧M嘴苦澀。 “什么?”她沒有聽明白。 謝柏寧眼中流露出哀傷,他問,“一個女人嫁給自己不愛的男人,她會后悔嗎?” 她歪著頭,不理解,“什么意思?” 他說,“沒什么?!?/br> 許湘眉默了兩秒,開口,“不管基于哪種原因,女人嫁給自己不愛的人,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后悔也無濟于事,所有結果都是她應該承擔下來的。說得不好聽一點,自作自受,怨不得別人?!彼D了一下,補充,“如果是我,我決不會嫁給自己不愛的男人?!?/br> 謝柏寧看了她一眼,她目光灼灼,一臉堅定之色。 她說的話,他沒有聽進去。但她這副神情,卻令他心下忽然生出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捆綁著的藤蔓微微一松,得以喘了口氣。 許湘眉站直了,一臉擔憂,“很晚了,去睡覺吧?!?/br> 他不自覺點了下頭。 她笑著,“明天帶你去燒窯,忙起來,就不容易胡思亂想了?!?/br> 謝柏寧反問,“燒窯?” 許湘眉眨眨眼,推著他進睡房,“到時候你就知道了?!?/br> 他停在門口,轉身,她差點撞進他懷里。 心里一緊,后退一步,面上故作鎮定,“還有事?” 謝柏寧說,“下樓喝兩杯吧?!?/br> 許湘眉說,“明天再喝?!?/br> 他已經越過她走向樓梯,她咬咬牙,跟了上去。 但如果許湘眉早知道喝的是后勁十足的老白干,一定不會答應。 她已經記不清喝了多少杯,反正第二天醒來,已經日頭西沉,又到了晚上。揉了揉昏沉的腦袋,一邊想著,喝酒誤事,果然說得沒錯。 隔壁謝柏寧還沒有醒,她輕手輕腳的走進去,坐在床沿子上。 這人一定是做了噩夢,眉心擰成川字,打了深深的結,怎么也撫不平。 許湘眉定定的看了許久,對自己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慢慢來吧。 瞧了瞧外頭的天色,她下樓,提著籃子出門。 等到謝柏寧睡醒,天已經黑盡了。除了他的房間,整棟木樓一片漆黑,暗沉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