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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湘眉的心情正相反,簡直糟糕透了,因為她現在再撥電話過去,對方卻關機了。 泊好車,她沿著岔路口走進一幢五層高的樓。樓道極短,每一截都只有七階,但每一步都極其沉重,她太害怕了。三層樓走了十分鐘,許湘眉站在門口猶豫了許久,抬手敲門。 咚咚咚,似乎是敲打在自己心上。 門開了。 果然。 許湘眉打了一個趔趄,那人眼疾手快扶住她。 她使勁的一把推開他,嚴厲的,憤怒的,無聲的盯著眼前的男人。 “長廷,誰來了呀?”里面傳來溫婉的女人聲音,和著輕細的腳步聲,一個身著珊瑚絨長袍的女人出現在門關。 見到許湘眉,只是一秒鐘,她臉上的笑意盡褪,剩下的全是驚訝和難堪。 許湘眉咬著牙,像看怪物似的看著兩人。 “溫佩,溫長廷,你們究竟想做什么?”她口氣尖銳,“你們不該回來?!?/br> 溫佩臉上血色全無,身體輕輕的抖。 溫長廷不動聲色牽住她的手,握了一握,“湘眉,有什么話都進來說?!?/br> “不必了,我不想驚著奶奶,你們跟我出來?!?/br> “奶奶沒在家,這會兒鎮上的茶館全都關門了,我們到屋里談?!?/br> 許湘眉跟著走了進去,老房子還是原來的樣子,客廳墻上也還掛著以前的照片。 她一眼就看見了那張他們三個人的合照,她和溫佩面貼面挽在一起,溫長廷攬著溫佩的肩。那時候是多么快樂啊,臉上的笑容里盛著陽光,明媚美好。 許湘眉只覺得難過,時過境遷,物是人非,想想就心酸。 溫佩斟了一杯茶遞給她,許湘眉沒有伸手,溫長廷接過放到她面前。 多年老友,此刻相見,竟是異常的壓抑、尷尬。 溫佩踟躕半晌,“湘眉,對不起?!?/br> 她嘲諷的笑,“這話別跟我說,不愛聽,何況你也沒有對不起我?!?/br> 溫佩表情哀痛,“你……” 她冷冷打斷,“你們怎么好意思回來?” “我……” 溫長廷輕輕拍了拍溫佩的手,說,“湘眉,奶奶時日不多了,我們必須回來陪伴她?!?/br> 許湘眉一愣,“什么?” 溫長廷說:“奶奶的食管里面長了一顆腫瘤,晚期,惡性的?!?/br> 溫佩紅著眼,暗自低頭。 她擰眉,“怎么會?能治好嗎?” 溫長廷回答:“治不好了,龕影填滿了,她年事太高,不能做手術?!?/br> 許湘眉沉默片刻,她的心上漏著風,一腔興師問罪的話都沒法兒再說。 溫長廷是孤兒,他被溫家收養之前,便是跟著奶奶的,感情特別親。讀書那會兒,她們總喜歡跟著他到小鎮玩。 奶奶是個親切的奶奶,總是笑瞇瞇的,每次他們去,她都高興得合不攏嘴。奶奶還有一雙巧手,她會變著花樣兒織打極具民間韻味兒的毛線衣、襪、鞋。 許湘眉記得,她和溫佩都特別喜歡奶奶的毛線活兒,每每到了冬天,最常穿的便是奶奶做的毛線鞋,好看不說,也保暖。 所以,她無法想象心目中慈祥的老人正在經歷怎樣的病痛折磨。心上忽然壓了重重的巨石,沉重,喘不了氣。 溫長廷接著說:“陪完了她老人家最后一程,我們就離開?!?/br> 長久的沉默,空氣像凝固了一般。 半晌,許湘眉說:“好?!?/br> 她站起身,“我走了?!?/br> 溫佩下意識拉住她。 許湘眉手縮了下,目光淡淡的瞥著。 溫佩放開,“已經很晚了,就在這里歇夜吧?!?/br> “沒有必要,再晚我也要走?!?/br> “湘眉……” “溫佩,兩年前我就說了,我們不再是朋友?!彼蝗タ此喑纳袂?,背著身子,“你們不要出現在謝柏寧面前,藏好了,他什么錯都沒有,不該被傷害?!?/br> 許湘眉抬腿徑直往外走,溫佩追過來捉住她,眼睛里蒙了一層霧,“如果知道你喜歡他,當年無論家里施多大的壓力,我都不會同他結婚?!?/br> “呵?!?/br> 許湘眉冷笑,她一個指頭一個指頭掰開,什么也沒有說,擰開門直接走了。 溫佩在原地哭出聲,溫長廷把她摟進懷中,軟言撫慰。 同樣的,許湘眉也在哭。車內一片黑暗,她趴在方向盤上,肩頭聳動,抽噎不止。 許湘眉承認,她心軟了。不僅僅因為奶奶的境況,看到溫佩難過,她竟也覺得疼!而扎刺她的每一句話,都會一一還到自己身上,力道要重上十倍。 這世上,許許多多的事情都是身不由己。 溫佩和溫長廷這對有情人,說到底,他們也過得苦。沒有血緣關系,偏生成為法律上的兄妹,沒有人支持他們在一起,溫家甚至用雷霆手段拆散。 為了愛情,他們有勇氣瞞天過海,拼死一搏。走那一局瘋狂驚險的棋,其中曲折,不知艱難到了何樣的地步。 許湘眉不怪他們相愛,愛情沒有錯。 許湘眉也不怪她妥協溫家后嫁給謝柏寧,雖然如果換作是她,就絕不會做這樣的選擇。 她恨的是,他們不該以愛情之名去傷害她喜歡的男人,謝柏寧何其無辜? 只要一想到謝柏寧曾經潦倒頹敗的樣子,她的心就揪成一團,密密匝匝,針扎似的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