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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剩了我一個”——自己何嘗不是如此,蕭辰輕嘆口氣,如他所料,這個老頭半輩子都浸在賭桌和酒壇子里,不能期望太多:“小五,叫些酒菜吃吧?!?/br> 李栩看老頭一把年紀傷心起來,心有不忍,也正有此意,便喚來店小二點菜。不多時,熱氣騰騰的菜端上來,當中便是一頭金黃油亮的烤乳豬。老滿貫吸溜著鼻子,左手持杯,右手舉筷,方才的傷心之意早已拋諸九霄云外,大吃大嚼,滿嘴流油,嘖嘖之聲不歇。 “小五,還有酒么?”蕭辰問道,不知道為什么,他此時竟也想喝一杯。 “有?!?/br> 二哥甚少飲酒,李栩有些猶豫是否該給他斟上。蕭辰的手卻已經朝他伸了過來,他只得把酒壺遞上。 蕭辰自斟了一杯,微抿小口,隨即一飲而盡,嘆息般道:“說說蕭都督吧,說什么都行,你記得什么就說什么?!?/br> 壓根沒聽見他說什么,老滿貫全部心思都在那頭烤乳豬上,見簫辰、李栩都不甚動筷,他便老實不客氣地將整頭烤乳豬抱在懷中,正尋思著先從豬頭啃起,還是先從豬臀啃起。 “喂!我師兄和你說話呢!”李栩直皺眉,提醒他。 “嗯嗯……嗯?!崩蠞M貫從豬臀上抬起油乎乎的嘴,“啊,說什么?” 李栩慶幸簫辰看不見,若是讓他看見老滿貫這副模樣在說話,肯定拔腿就走。 “說說簫都督,說什么都行,好的、壞的、記得什么就說什么……”簫辰又淡淡地重復了一遍。他本就不善飲酒,方才滿飲下一杯,酒勁微微上頭,醉意淺淺,倒是比尋常溫和了許多。 老滿貫抱著烤乳豬點頭,努力地進入他被酒滲透的回憶之中…… ——二十多年前,順德都督府。 滿貫和meimei是一起進的府,府里頭的總管讓他們先在廚房打了幾個月的雜,見他meimei手腳干凈利落,便調了她去打掃房間;而滿貫,因為人還算機靈,便安排他去看大門。 進進出出,滿貫有時一天能看見蕭逸好幾次,但也僅僅限于在大門口而已。不管是對于那時的滿貫,還是現在的老滿貫,對于他而言,蕭逸都是如天神一般的人物。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蕭逸,那是他頭一遭在門口當差。 正是黃昏時分,晚霞漫天,他正惦記著晚飯何時送來,便見幾名輕騎由遠及近,朝都督府而來。為首那人不過二十來歲,騎著一匹黑馬,玄袍銀弓,俊美異于凡人,直叫滿貫看呆了眼去。 至都督府前,那人翻身下馬,瞧見滿貫的呆相,馬鞭隨手一指。 “新來的?!?/br> 滿貫本能地點頭。 “那還不開門!”語氣有些不耐。 滿貫那時并不知他是誰,卻攝于他滿身挾帶的絕代風華,便要去開門。正好總管自內開門迎了出來:“都督,您回來了!” 原來他就是都督!滿貫驚詫,之前雖然聽說過蕭都督姿容出眾,卻怎么也沒想到……他的腦中只能怔怔地想著:神仙下凡大概也不過如此吧! “發什么呆,還不快去牽著馬!”總管壓低聲音訓斥他。 大概是見慣旁人如此反應,蕭逸哼了一聲,雙目似笑非笑,似嘲非嘲,馬鞭扔給總管,徑自入內去了。 時日長了,見慣了蕭都督進進出出,滿貫也未再失禮。不知為什么,雖對都督容貌已是見怪不怪,可看見都督時,他還是忍不住想多看兩眼。 他身為男人尚且如此,更別提府中的丫鬟們了。 一日無事,meimei來尋他閑話,兩人在門房中說起都督,meimei無不羨慕他。 “你在門口,還能時常見著都督,不像我們,只能趁著都督不在的時候去打掃,一個月都見不著他幾次?!?/br> 滿貫嘲諷她:“別癡心妄想了,都督這樣的人,就是見著你,也跟沒看見一樣?!?/br> “哥,你怎么這么說自家妹子!”meimei有些惱。 “我哪有說錯,你不就想給人家當妾么。我勸你早點打消這念頭!” 話有些重,meimei當真氣惱,起身就要走,他也懶得去攔著她。本來,meimei就是個鄉下丫鬟,姿色平平,心眼還實,哪里是個給人作妾的料。 只聽見,身后meimei輕輕“啊”了一聲,然后撲通跪下:“都督?!?/br> 都督! 滿貫嚇了一跳,趕忙回身,果然是蕭逸帶著書童正站著距離門房兩尺外的樹蔭下,他的目光仍舊是似笑非笑、似嘲非嘲,微低了頭瞅meimei。 “你,想給我做妾?”他輕聲問,讓人聽不出是在嘲弄還是在詢問。 meimei慌忙連連搖頭:“沒有沒有……沒有,都是我哥他亂說?!?/br> “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真的!真的!” 見她慌亂的模樣,蕭逸身后的書童輕笑出聲。 蕭逸直起身來,無不遺憾地嘆了口氣,轉身離去。 他們呆呆立在原地,尚能聽蕭逸與書童在說話。 “二寶,連個丫鬟看不上我,我這輩子怕是討不到媳婦了?!?/br> “……都督,您多慮了?!睍卮?。 滿貫與meimei面面相覷,都不明白蕭逸究竟在想什么。 ——蕭辰手邊的一壺酒已經是半滴不剩,老滿貫仍在斷斷續續地說著,只是思緒象斷了網的蜘蛛絲一般,七零八落,早已不知搭到哪里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