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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賀洗塵[快穿]在線閱讀 - 分卷(59)

分卷(59)

    怎么了?賀洗塵敏銳地發現她的視線,便微低下頭低聲問道。

    應芾搖了搖頭,眼眶早已泛起紅暈,她忐忑地輕聲說道:我與先生相識不過半日,可卻歡喜得很。等找到哥哥,恐怕便要分離,我我心中十分不舍。

    賀洗塵一怔,突然溫柔地摸了摸她的發頂:我心中亦是十分不舍。

    楚玉齡斜眼嗤笑一聲,宛轉凄斷的《渭城曲》已到尾泛噫,從今一別,兩地相思入夢頻,聞雁來賔。

    花有意臉上亦是愁容,但好看的人皺起眉頭,只會增添弱柳扶風的美,讓人更加想擁她入懷。突然琴聲錚錚,花有意大開大合彈起《戰城南》,戰意凜然,殺意騰騰,血雨腥風撲面而來。

    哼,她不高興彈那勞什子《渭城曲》,偏要彈《戰城南》!

    這姑娘從小在三秋閣長大,琴棋書畫樣樣皆精,骨子里的桀驁不遜卻被半點被磨掉,依舊是個不服管教的刺頭。高興的時候十八摸可以唱,不高興的時候還能把客人都掃地出門,一點面子也不留。

    應芾被這驟然轉換的琴曲弄得有些拐不過彎,楚玉齡也面露驚愕,只有賀洗塵豁然而笑,高聲唱道:戰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烏可食。為我謂烏:且為客豪!

    往日來三秋閣的才子佳人只會聽些陽春白雪、柔情小調,卻沒想到這逛青樓、好似沒個正經的道士會唱這么悲壯遼闊的戰歌?;ㄓ幸庠尞惖負P起眉毛,紅唇一勾,被她強壓住的艷色瞬間極妍極麗地展露在世人面前。

    梁筑室,何以南?何以北?

    禾黍不獲君何食?愿為忠臣安可得?

    平素只說吳儂軟語的歌喉唱起悲壯卻豪氣未泯的《戰城南》,也不見頹勢。兩人一拍即合,唱和之間,不由得生出惺惺相惜之意。

    思子良臣,良臣誠可思:朝行出攻,暮不夜歸!

    一曲終了,花有意起身徑直給自己倒了杯茶,噸噸噸地喝下后一抹嘴巴,半點沒先前半點顧盼生姿的嬌媚,倒有些野丫頭的氣勢。

    你說你們來找誰?應若拙?應家大少?花有意覷了賀洗塵一眼,我可以告訴你們,但有一個要求。

    賀洗塵笑道:愿聞其詳。

    我要你好好看我一眼?;ㄓ幸馓鹣掳蛬尚U地說道。

    我現在就在看你。賀洗塵溫聲道。

    花有意冷哼:有你這么看的?把帽子摘下來!那帽子把本姑娘十分之九的美貌都擋住了!

    應芾沒弄懂怎么回事,楚玉齡卻覺出些不對勁的味兒好家伙!當著我的面就調起情來了?

    他長得可丑了!楚玉齡不遺余力地詆毀道。

    我好看就行?;ㄓ幸怛滖娴夭嫫鹧?。

    他是個道士!

    花有意不甚在意地強辯:道士也可以還俗嘛。

    她少見地羞紅了臉,美人含羞帶怯,更加動人??上н@里一個清心寡欲的出家人,一個針鋒相對的楚瞎子,還有一個應芾倒是覺得她漂亮又可愛,但若是要拉賀道長進紅塵俗世中,可能要栽跟頭。

    你!你冥頑不靈!楚玉齡看起來頗為痛心疾首。

    指手畫腳的你誰??!花有意一句話又把他堵得說不出話。

    應芾夾在中間不知所措,賀洗塵突然出手攬住花有意的細腰疾退兩步,兜帽被風掀落,露出清俊的容顏。

    你不該對凡人動手。他面色嚴肅,拂塵一甩截斷楚玉齡的攻擊,凡人的「氣」不比修仙者渾厚,稍有不慎非死即傷。楚玉齡,你過分了。

    你為了她罵我?楚玉齡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通紅的眼睛透著股委屈巴巴的可憐勁兒,我們是世上最親近的人,你竟然為了一個女人罵我?

    賀洗塵松開怔愣的花有意,走到楚玉齡面前,冰涼的指尖點上他的眉心,嘆氣道:入魔之兆堪不破迷障啊,你何時才能醒來?

    楚玉齡頓覺一股清涼之意沖入腦中,混沌的神經霎時清醒過來,不由得連連后退,驚疑不定。

    哥哥?應芾突然小聲地叫道,眼神中滿是驚惶。

    賀洗塵搖了搖頭,依舊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腦袋:三娘莫怕,你的哥哥來找你了。

    下一秒就聽樓下響起噼里啪啦的追逐聲,接著兩個人人影齊齊摔進屋內,卻是灰頭土臉的應若拙和李乘風。

    形容狼狽的李乘風乍見賀洗塵,不禁驚喜地叫道:賀師叔!

    都說了我不是你賀師叔!應若拙沒好氣地罵罵咧咧,扶著門勉強站起來,卻見自家小妹猛地撲進懷里哭道:哥哥!

    哎喲我去!誰惹你哭了!哥哥把他揍一頓!應若拙來不及思考她為什么在這,便扭過頭兇惡地瞪向屋內的人。

    只見一個與他生得一模一樣的道士手持拂塵,眼神在他和李乘風之間飄來飄去,突然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神情虛實相生,大夢三千。藺百曉啊藺百曉,當年我不該說你的話本寫得爛。

    門口的應若拙拍了下自己的腦袋,訥訥道:見、見鬼了!

    第65章 大夢誰先覺 ㈩

    三世輪回, 也不過彈指一揮間。

    那年他們一起去苗疆,還沒踏進苗寨,俊俏的小白毛和陸未晞便被溪邊浣紗的苗女相中,死纏爛打了一路。賀洗塵與賀春微圍觀小年輕的熱鬧看得樂不可支, 結果樂極生悲, 一個晃神就讓手賤的賀時晴把養蛇人的百年靈蛇宰了。蝎子蟾蜍在后面追了三天三夜,眾人一路奔逃,五蘊小和尚差點沒把鞋跑丟。

    藺百曉一臉衰樣, 依舊鍥而不舍地和他們同行,筆耕不輟,晚上在客棧的油燈旁又是改稿又是琢磨思路, 按他的話來說, 那就是人可以死,手稿不可以丟!

    老藺,你寫的什么故事?賀時晴趴在旁邊,嘴巴鼓囊囊地嚼著花生酥,沒大沒小地問道。

    就是,看你寫了那么長日子也沒半點苗頭。林和犀鬼精鬼精地眨了下眼睛,忽然打趣道, 要不給大伙瞧瞧唄, 也好幫忙斟酌斟酌!

    藺百曉眉毛一豎, 扭扭捏捏道:這哪行?我還沒寫好呢。賀洗塵看他耳朵紅了半邊, 不禁搖頭失笑:你們兩個給我消停一會兒, 學學未晞。

    專心致志擦劍的陸未晞突然被點名, 不知所以然,仍舊愣愣地點頭:寶鏡師父說得對。

    你知道他說什么就說對?沈明鏡表面上看起來在諷刺陸未晞,實則一雙銳利的眼睛挑釁地落在賀洗塵身上,絕不放過任何懟他的機會。

    哇呀呀明鏡少俠,灑家就喜歡未晞小友耿直不做作的性格!賀洗塵一臉無賴相,一邊給攤成貓餅的賀時晴倒了杯茶,誰給你買的糖?齁甜齁甜的小心蛀牙,以后晚上可不準吃糖。

    陸未晞擦劍的動作一頓,心虛地瞟了賀時晴一眼,卻聽這不要臉的小妮子拖長聲調跟賀春微撒嬌求助道:春微叔

    回生堂的賀大掌柜最疼小花兒,便咳了咳訓道:老賀,別鬧了,把手伸出來,我再給你號個脈。尋常人被毒蝎蟄一下沒十天半個月下不了地,你倒好,還龍精虎猛的有力氣和人斗嘴。

    賀洗塵振振有詞:大概是因為我太強了吧。

    分明是個怪物。藺百曉捂著自己的天鼎xue低聲嘟囔了一句。

    賀洗塵聞言輕笑出聲,眼皮半斂調侃道:藺施主,貧僧也想早日拜讀大作呀。

    柜臺的店小二腦袋一點一點地打著盹,賬房把算盤撥得啪啪響,門外一輪明月乘著云彩悠悠而來,客棧內的燭光溫暖動人。他的朋友都在身旁,笑得傻不愣登賤兮兮的,藺百曉腦子一抽,抖了抖紙張說道:念給你們聽聽也未嘗不可,權當笑談,你們若是覺得哪里不行,便給我提個意見。

    角落里打坐的五蘊和尚睜開眼睛,嘴角帶笑,捻起佛珠也跟著聽起故事來囂張的紈绔公子和落難的道門仙姑,龍澗中驚鴻一現的山鬼龍神,離奇的命案和神秘的仙人。

    那是一個奇妙的夏夜,大家圍著一盞油燈,聽藺百曉說書侃東西南北大山。如今想起,燈光中影影綽綽的飛蛾和壘成小山的酒壺還歷歷在目。

    *

    應若拙和李乘風摔門而進的那一瞬,門外直射的天光被攪碎成光怪陸離的碎片,所有的熟悉感都找到它的突破口。

    難不成故事里以他為原型的龍神便是莊不周?賀洗塵若有所思,怪不得他倆一見如故,都同出一源,能不一見如故么?

    按照賀洗塵模糊的記憶,藺百曉的《江湖奇行錄》中紈绔卻俠義的主人公便是應若拙。故事從應父病重,孝子上山求龍神仙藥開始,然后偶遇落魄仙子李乘風,期間卷入命案、仇殺,歷經磨難終于成就一段美好佳話。

    然而此時故事中的男女主人公便坐在賀洗塵對面,隔著桌子一個面色嚴肅,擰著眉瞪著他瞧,另一個則一臉傾慕,傾慕對象不是她的男主角,而是原文提都沒提過一句的小跑龍套賀洗塵。

    賀洗塵壓力山大,賀洗塵不想說話。

    還是老人家說的對,終日看戲,總有一天也得被人當戲看。

    你到底是誰?首先開口詢問的卻不是應若拙,而是平時稍顯軟弱的應芾,先生,你、你怎么會長得與我哥哥一模一樣?

    她知道自己有一個早夭的大哥,她知道雪災那年父親為了保大哥全尸,將他埋在雪中掩人耳目。賀洗塵的兜帽掉落的那一瞬,竟讓她心生妄想或許當年大哥被一個仙人撿走救活了,或許大哥根本沒死,現在他回家了,回家看望他心心念念的小阿妹。

    哪里一模一樣?我瞧著差了十萬八千里!楚玉齡卻不爽地反駁道,接著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番正襟危坐的應若拙,突然意味不明地嗤笑出聲。

    這就過分了??!

    應若拙忍這個陰陽怪氣的臭小子很久了,現在還來這么一出,簡直就是在逼應二少動手打人。

    我起先也以為應公子與賀師叔長得十分相似,可看久了還是不同,連聲音也大不相同哩。李乘風膚白貌美,就算顛沛逃亡了一整夜,依舊不損絲毫容光。

    噫耶,這個女人是誰?怎么一口一個賀師叔,她和你很熟嗎?花有意不悅地端著臉色質問賀洗塵。

    賀師叔是我的救命恩人,關系自然非同尋常!李乘風也撇過頭,你又是誰?我與賀師叔如何,幾時輪得到你來置喙?

    氣氛一時凝滯膠著,便是悍不畏死的楚玉齡,竟也莫名感到毛骨悚然,不敢插話。直到賀洗塵手邊的紅泥小火爐燒開了水,突突地冒著白氣,才打斷這一方死寂。

    話題人物賀洗塵不慌不忙地提起紫砂壺,紫砂壺中放了幾顆甘菊枸杞和十幾瓣茶葉,煮出來的水甘甜清香。

    他一手攏著長袖給眾人面前的茶碗添滿水,到了應芾那,才開口說道:貧道不過是一孤云野鶴,親緣福薄,父母兄弟皆已不在了,自小常伴師父左右。卻沒想到與令兄生得如此相似,倒也有緣。

    有緣個屁!楚玉齡陰沉著臉腹誹。

    只是湊巧?應芾難以置信地抬頭看向賀洗塵,見他神色不變地微笑點頭,忽然眼睛一酸,連忙低下頭不敢讓人發覺,溫熱的淚水恰好掉在手背上。

    是我失禮了,先生。應芾強裝無事,聲音卻還是帶出些許哭腔。

    賀洗塵自然看得出小姑娘傷心,心中微微一動,撇了一眼面色沉沉的應若拙,終究沒有抬手摸摸她的腦袋,只是提起紫砂壺轉到李乘風那邊添上一碗茶水。

    李乘風捧著茶碗笑靨如花,歡聲道:謝謝賀師叔!

    要說李乘風也是倒霉,她天賦高,在歡喜禪宗內頗招人嫉妒,前天興沖沖跑去見了賀洗塵一面,回到畫梭便被一個看她不順眼的師姐支使到世俗界的秦淮河買胭脂。按她的腳程,不出意外恰好能趕在金臺禮之前抵達稷下學宮。

    但是半道上殺出一個應若拙,兩人誤打誤撞目睹魔修殘害凡人的現場,無奈東躲西藏了一個晚上,現下遇到賀師叔,總算可以放心。

    不過魔修現世,實乃不祥,還須早點把這個消息告訴賀師叔!

    李乘風忌憚地掃了一眼正邪難辨的楚玉齡,抿著唇沒有說話除了賀洗塵,她誰也不信。

    卻見一言不發的應若拙突然起身走到賀洗塵面前拱手道:先生救了舍妹,在下理當重謝。今晚三秋閣設宴,還望先生勿要推辭。

    楚玉齡頓時拉下臉,冷氣飆得比大寒還要凍上幾分。賀洗塵知道這小孩忍到現在沒甩臉子走人已經是極限,便隱蔽地拍了拍他的手以示稍安勿躁,旋即起身笑呵呵婉拒道:不必了。

    應若拙咄咄逼人地抓住他的手腕:一定要的。

    區區一介螻蟻竟敢對我頤指氣使?

    楚玉齡繃緊的心弦驟然一斷,怒而拍桌,蒼白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向應若拙的肩膀:今日若不廢你,我枉稱詭命師!

    哥哥!

    應公子!

    雪白的拂塵猛地疾馳而出,塵尾在楚玉齡的手腕上繞了幾圈,卸去他氣勢洶洶的力道。賀洗塵抵住他的額頭,使勁地揉著他的臉:醒醒啊喂!

    干嘛!干嘛??!楚玉齡拍開他的手,蒼白的臉頰被揉得通紅,心里的那團火似乎也被賀洗塵揉了下去。

    *

    燈火通明,曖昧的熏香飄蕩在空氣中,往日熱鬧非凡的三秋閣此時卻寂寥無人,只有中庭內笙歌不絕,花有意在管弦鼓瑟中翩翩起舞。

    應若拙出手闊綽,包下整個三秋閣,可想而知,他回家后一定會被會被打死的,不死也得半殘。但這些他都不管了,他不顧應芾的勸阻,一杯一杯地喝著酒,眼睛時不時看向賀洗塵那邊。

    賀洗塵與楚玉齡、李乘風同桌,氣氛談不上融洽,但他向來最能自得其樂,一邊飲酒一邊唱《紫竹調》,渾然不覺得有任何不妥。

    嘖,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臉,為什么那家伙就那么討女孩子喜歡?應若拙不禁酸溜溜地撇了下嘴。

    樂聲漸息,花有意氣喘吁吁地拋開水袖,徑直走到賀洗塵的矮桌前跪坐下去,端起他的酒杯一飲而盡。她似乎有些醉意朦朧,一手撐著下巴巧笑倩兮:道士,你是哪家道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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