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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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妨第一次做這么出格的事情, 心虛得慌,手心都被汗濕了。她心里怕極,但也有種無端的歡欣暢快。 她要去西湖一趟。去找個人。找不著便認命,回來成親。 一切就像話本里、戲臺上發生的綺艷美夢,十年前她跟著娘親去西湖避暑賞荷, 被人群沖散, 差點被拍花子拐了, 幸而被一個戴著斗笠的男人救下,才免去一場禍事。 何妨其實有些忘記那年的夏天西湖是怎樣的風景,唯獨記得他身上的海青廣袖袍,脖子上垂下來的佛珠,和淡淡的檀香氣息。 寬大的斗笠遮住男人的半張臉,只露出方正俊秀的下巴和紅唇,小何妨被他抱著,走出人潮,只留下一串冰糖葫蘆和一把黃色的油紙傘。西湖的七月從此只是十二歲那年懵懵懂懂的相遇相擁。 說起來也荒唐得很,何妨糊糊涂涂地過了二十幾年,臨近成親,才猛然生出我得去再見那個人一面的思緒。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長相,就算面對面,可能也認不出來,但何妨總想著,不去找找看的話 ,她肯定會后悔莫及。 水路陸路,何妨乘過牛車驢車,擠過船渡,抱著陳舊的油紙傘,一路向南。 鴻賓樓的生意十分紅火,特別是晌午,座無虛席,跑堂的忙個不停,連喝口水的功夫都沒有。撲面而來的煙火氣息讓何妨不自在地縮了下肩膀,店小二殷勤地給她引路,找不著半張空桌子,只能哈腰賠笑道:委屈公子和別人拼一下桌了。 無事無事。何妨忍不住后退一步,店小二又帶著她穿來繞去,最后到了窗邊一桌坐著五個人的八仙桌旁,兩句三句打好交道,眨眼間便只剩下她一個人。 何妨有些發窘,難為情地坐到其中唯一的姑娘身旁,卻緩過神來自己做男兒打扮,這等行徑委實有些孟浪了些,剛想起身,卻被小姑娘拉住手腕。 坐下便坐下了,還要去哪里?賀時晴眼尖,自然看得出眼前這個瘦弱的書生是位女公子,也不拆穿,只給她倒了杯茶。 藺百曉接過賀洗塵等人摘下的帷帽放到墻邊,一邊擦汗一邊問道:咱們能同桌而食,也算有緣,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沒想到藺施主也會說「緣」了。旁邊的賀洗塵調侃道,朝何妨點了下頭,貧僧寶鏡。 他應當也是個僧人。何妨心中暗想,目光不禁細細地描摹著對面淺笑的賀洗塵,接著忍不住嘆了口氣好像長得是他這個樣子,又好像不是。 看來公子是不肯先說了,那在下便拋磚引玉。藺百曉也不怕冷場,直接抱拳道,在下藺百曉,臨安人氏。 何妨這才急急學著他的樣子抱拳:我在下她瞄了一眼腳邊的油紙傘,忽然道,在下許仙。 咳咳!賀時晴嗆了口茶,其余人更是憋著笑意,紛紛望向林和犀那邊。 百無聊賴的林和犀本還躲在帷帽下偷偷啃著糖炒栗子,畢竟路上的栗子都被賀洗塵沒收起來,眼下才從陸未晞那里騙來幾顆,當然得快點吃掉,要不然就被賀小花搶走了。 猛地聽到許仙這個名字時他也有些懵,見其他人都是看好戲的模樣,也只能無奈地把栗子囫圇吞了,在眾人調侃的眼神中慢慢摘下帷帽,銀白的發絲襯得皮膚透明一般,遲疑道:在下,白娘子? 那一頭白發在人群中確實惹眼得緊,黑蒙蒙一片望過去只得他的白頭和一顆光滑明亮的光頭,能不惹眼么? 林和犀郁悶地掰開一顆栗子塞到嘴里,忽聽賀洗塵一本正經說道:不巧,貧僧法海。 那我,賀時晴眼珠子一轉,我是小晴青! 藺百曉忍俊不禁,他早知道苦禪寺里的三個怪胎從來不按常理出牌,卻愈來愈覺得他們有趣味得很,想想就算只和他們做個朋友,一輩子也不會無聊。 在下在下口拙的陸未晞抱著拳,踟躕不定,憋不出一句話。 未晞,他叫陸未晞。賀洗塵給他倒了杯茶水,戲謔道,你也是,說不出來就不要勉強。 何妨被他們這一通接梗臊得滿臉通紅,不知如何是好。 好了??!藺百曉敲了敲桌子,開玩笑歸開玩笑,可別當真了!許公子,你別瞧他們不著調,其實沒有惡意。 賀時晴與林和犀見好就收,一塊給何妨掬了個禮:許仙公子,是我們無狀了。我叫林和犀,不叫白娘子。 我叫賀時晴,是小花不是小青。 何妨紅著臉回了個禮,支支吾吾說道:是我有錯在先,我我也不叫許仙,我叫何妨。 藺百曉眉頭瞬間一跳,還沒做出什么動作,便見身邊的和尚指了一下他的天鼎xue,瞬間便慫回原位。賀洗塵并不知道何妨的真實身份,只是看這家伙心動坐不住的模樣,便能猜出個七七八八肯定又是哪位江湖高人的后輩。 他卻不想打擾現下的和睦相處,也無意探聽這位女公子隱瞞的秘密,只喝了一口清茶問道:是「鬢微霜,又何妨」的何妨? 然也。何妨點頭,囅然而笑,也是「何妨吟嘯且徐行」的何妨。 何妨到底只是個未經世事的小姑娘,被一群老狐貍和小狐貍包圍,不用其他人套話,三下兩下幾乎就把自己的所有事情都抖了出來。 你想去找人?賀時晴問。 對,何妨捏著衣擺道,不過也不知道找不找得到。 陸未晞道:十年時間太長,人海茫茫,你又不知他長相,如何去找? 何妨也想過這個問題,搖頭道:我只去西湖看看,找不到便罷了權當是個念想。 你這小妮子,孤身在外叫我們如何放心?藺百曉話剛出口,便懊惱地拍了下自己的嘴巴,哎喲這張嘴怎么就是管不住話! 何妨頓時明白在場諸位早已看透她的偽裝,羞窘地低下頭,雪白的長頸慢慢泛起紅意。 賀洗塵擺擺手,道:你一個姑娘家確實要小心一點。江湖險惡,你一路走來沒遇到麻煩,也是好運,但切不可掉以輕心。 他們一行中有太多男人,貿然提出同行,恐難以取信于人。賀洗塵倒也不是沽名釣譽之輩,徑直問道:從這里到臨安只差一段水路,你安排好行程了么? 何妨從包袱中翻出一張憑證:我打聽過了,今晚有一艘畫船會駛去臨安的永樂港。 你看看,這就不懂規矩了吧!藺百曉首先嘖嘖地皺起眉頭。 林和犀道:小何姑娘,我們要是壞人,你拿出這張票證來豈不是送羊入虎口? 何妨卻笑道:家中往來甚多江湖人,我沒其它本事,但看人總還是差不離的。幾位皆是正派剛正之人,不會害我。 小丫頭,難不成壞人還會在臉上寫「我是壞人」不成?你們也聽好咯,江湖險惡,知人知面不知心,一個不慎可能就掉別人套里了!藺百曉抹著自己的胡須給幾個年輕人傳授江湖經驗,江湖中人,哪能沒點保命的技巧,今天我便教你們一點獨門秘籍,那就是,該慫就得慫,千萬別逞一時意氣把命給作沒了! 沒見他出場才幾章,就慫了多少回了? 賀洗塵低笑出聲,藺百曉眼睛一瞪,問道:寶鏡師父,前輩,難不成我說的不對? 那模樣好像他敢說一個不對便要沖上去和他拼命,但依他該慫就慫的性子,可能也只是做做樣子。紙做的老虎,只要賀洗塵瞧上他一眼,里頭的底氣便通通跑光了。 賀洗塵卻止住笑意,灰黛色的瞳仁中滿是揶揄打趣:話糙理不糙,這是藺施主的大智慧,讓你們白撿了還不快點謝謝藺施主! 藺百曉難免高興起來,面上卻白了他一眼,拿過何妨的憑證看了看:倚春樓的畫船?小何姑娘,你還真的叫人坑了。 林和犀噗嗤一聲彎腰捧腹大笑出來:倚春樓?我的媽呀哈哈哈哈! 這,這是為何?何妨不解地問道。 金粉描寫的印花憑證散發著淡淡的蘭花香氣,賀時晴一邊擺弄,一邊答道:你不知道倚春樓?倚春樓是江南最大的銷金窟,風月之地。陸未晞顯然也有所耳聞,臉上登時浮起紅暈。 賀洗塵抿唇笑道:也無妨,倚春樓不盡是聲色犬馬,你上了船,便待在房間里,誰敲門也不開,明天天亮下船即可。 藺百曉陰陽怪氣道:沒想到寶鏡師父如此精通此道。 耳聞而已。賀洗塵沒有說謊。東亭在時,偶爾會和他說起這些事情,包括樓里的不幸之人,姐兒們的胭脂盒花樣,頭上金鈿銀篦浸染的淚水。 何妨臉皮子薄,紅著耳根子說道:要不,我還是等等吧,不趕這么一點時間。 藺百曉卻賊兮兮地搖了搖頭:且慢,浪費銀子做什么?這憑證可沒辦法退。我想,我想啊,不如咱們也一起去看看倚春樓的風花雪月。 *** 裝飾華美的畫船??吭诖a頭上,只剩最后一刻便要啟程。遠遠地走來六個戴著帷帽看不清人臉的船客,只瞧衣著,卻是一半富貴一半貧,怪異得很。 藺百曉大搖大擺地走在前頭,衣擺無風自動,頗有幾分恣意瀟灑的豪情。 船上鳳簫聲動,笑語盈盈,陸未晞板著一張臉,僵硬地幾乎邁不出步伐,反觀小白毛和小花姑娘,卻是跟進了大觀園似的,也不犯怵,這邊看看那邊瞧瞧,幾乎要把船拆了。 賀洗塵笑盈盈地看三個小孩互相拉扯著進了畫船廳內,轉頭與何妨輕聲道:你跟在我身邊,莫要害怕。 或許是受這地方紙醉金迷的影響,藺百曉有些顯露出浪蕩的本性,輕佻問道:寶鏡師父,你來這種地方不怕佛祖怪罪么? 噫耶,佛祖恐怕還治不了我的罪。賀洗塵不動如山,說出來的話卻不像一個僧人該有的虔誠。 藺百曉頓了一下,摸著自己的腦袋心想,這和尚還真怪異,似佛非佛,嘴上念著阿彌陀佛,一身內力卻有點兒道家的影子,怪哉! 何妨只道:寶鏡師父,你也得好好待在房中,莫要出去,要不然被別人看見了,還以為你破戒了。 賀洗塵對她的擔憂只笑了笑:清者自清,再說了,我做事,依憑的準據不是別人的指指點點,道聽途說。 何妨抬頭與他平和的眼睛對視,訥訥道:畢竟人言可畏,眾口鑠金。 賀洗塵故作煩惱,見小姑娘露出傷心失望的神情,才悠悠說道:壁立千仞,無欲則剛。我對其他人本就沒有任何期待,自然不會為他們的指責痛苦。 如果連朋友、親人都不相信你呢? 賀洗塵皺起眉頭,悲嘆一聲:那他們就不是我的朋友了。 他們一邊說話,一邊踏進畫船,迎面是鎏金鑠銀、艷而不糜的場景。 林和犀的白頭在人群中就像黑暗中的熾熱燈泡,閃閃發光。進來不過一刻鐘,他便靠著稀奇卻俊俏的外表和抹了蜂蜜似的嘴獲得了姑娘們的青睞,左擁右抱,好不快活。 陸未晞靠著柱子,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表情。賀時晴才不管他倆,見賀洗塵進來,忙跑過去拉他的手:寶鏡,那邊有位置! 倚春樓幾時來過和尚,還是個頗為俊朗的和尚,身著灰色布袍,溫潤謙謙,泰然自若。 客人們不禁一邊咋舌一邊指點,卻見姑娘們擁了過去,把和尚推上正中間的高臺。高臺兩側是琴師鼓伎,藍衣舞姬露著兩條雪白的大腿和手臂,在明亮柔和的燈光下起舞。 寶鏡師父!寶鏡師父!何妨急得差點哭了出來,旁邊的藺百曉卻笑道:不怕,咱們有好戲瞧了。他想了想,還是放下手中的酒杯,拿出《江湖奇行錄》,準備把這一段逸事記下來,好嘲笑賀洗塵幾句。 林和犀乍一看賀洗塵出現在臺上,神色變化莫測,最后停留在哭笑不得上。賀時晴更不用說了,差點氣炸肺管子,卻被林和犀拉到陸未晞那邊,不怕死地搭著她的肩膀道:小花,這可太好玩了! 臺下眾人紛紛起哄,臺上的僧人卻雙手合十朝舞姬行了個禮,接著一聲鼓動,急促的鼓點一下一下地敲在人們心頭。琴師手指一撥,靡靡之音傾瀉而出。 藍衣舞姬的手臂宛如玉石,流轉出萬千姿態。她的舞姿挑逗卻不露骨,好像隔著一層面紗,霧里看花,反而更加攝魂奪魄。 賀洗塵低眉斂目,不為所動。 臺上這一幕確實十分有吸引力熱情似火的舞姬,明凈如水的僧人,若即若離的舞,蠱惑人心的樂。 藍衣舞姬裙上的流蘇旋轉著,流光溢彩,絢麗奪目,隨著最后一聲鼓點,舞姬突然倒在賀洗塵身上,嫵媚動人。 賀洗塵攔住她的細腰,莊嚴的僧袍和俏麗的水袖纏繞在一起。 和尚,你動心了?舞姬圓潤的眼睛一眨不眨,執著地和那雙不起波瀾卻帶著春日般笑意的瞳孔對視。 賀洗塵笑了一下,不置可否:施主,是你的心動了。他小心地將人扶起,纏綿在一起的灰和藍最終分離,最后毫無留戀地抽身而去。 第46章 善哉善哉⑥ 倚春樓的畫船系滿薄紗, 柔婉縹緲,頂樓檐角懸掛著一串紅燈籠, 在渾濁的江水上倒映出飄動的麗影。江風裹挾潮濕的水汽拂面而來, 相比起一樓的喧囂, 二樓隔出來的雅座更加素靜一些。 兩個小姑娘窩在角落里嘀嘀咕咕, 好像在討論哪一家的胭脂水粉好用,哪一種眉黛畫出來的顏色最好瞧。陸未晞安安靜靜地用干凈的棉布擦拭苗刀修長的刀刃,神色嚴肅而認真。 明日巳時大約便能入港了。藺百曉背靠欄桿, 面上有些悶悶不樂。 上一次到臨安府還是十年前, 也沒好好玩上一圈,這一次我非得把臨安逛遍了不可!林和犀拍了拍胸膛, 那里放著一個錢袋,是他這些年所有的積蓄。 賀洗塵從桌上抓起一顆青棗,也不吃,就捏在手指間不住把玩,輕聲問:藺施主,船上是不是還有不少江湖中人?比如, 華山派他走下高臺時,遠遠看見一個腰間掛著長劍的劍客,腳步聲極微,身法有點兒施劍臣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