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8)
他竟然是已經不記得了之前對他下的承諾,也不記得這一柄匕首。 此時許多事情串了次來,似乎從榆溪城回來后,宿源歡就變了很多,他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當漫天紅霞漸漸褪去,沈默轉身下了占星臺,步伐帶風,長袖在身體兩側擺動,他疾步向光燼殿走去。 如今九重已亂,戰天國在大亂前夕,他合該陪在凜暮身邊。 至于那個莫名出現的八皇子趙煥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凜暮便是八皇子趙煥,入神之境做不得假,那么戰天國邊境出現那人,就一定是假的了。 此人目的何在,還有待商討。 他走的很快,此時的帝宮,各路宮人更加謹小慎微,危急關頭,人人都怕觸了霉頭,災禍燒到自家身上。沈默一路來到光燼殿門口,卻不想被門口侍衛攔了下來。 沈默一愣,他向來進出光燼殿自由,此時突然被攔了下來,便有點驚訝。 讓開!我乃戰天國國師!你可看清楚! 侍衛看著沈默的目光有些閃躲,他怎么可能認不出沈默,這些時日,沈默幾乎日日待在光燼殿,甚至是經常夜宿在此,這位少年國師與帝君的關系,早就在眾人口中變得曖昧萬分,但軍令如山,聞璞侍衛長親自下的令,說是帝君有令,不許任何人進光燼殿一步,特意交代了包括國師沈默。 沈默眉頭輕皺,抬頭看向眼前的光燼殿,心中突然有些擔心,凜暮為何突然對他避而不見,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可與那突然出現的冒牌八皇子趙煥有關? 他便是一刻也等不下去了,便抬頭高聲喊道:帝君!帝君可在?沈默有事求見! 他一連喊了幾聲,幾個侍衛臉色越來越難看,就怕被人怪罪下來,不停的小聲阻攔著沈默。 大人!國師大人!小的求您了!您可別喊了!這上面要是怪罪下來,只會怪到小的頭上??!小的只能偷偷告訴您,如今光燼殿有貴客到來,您還是走吧!小的求求您了!您大慈大悲,幫幫小的吧! 沈默面色冷凝,見巍峨的光燼殿一點動靜也沒有,只得作罷,喪氣的往回走。 卻不想走到一半被宿源歡攔住了,沈默看著去而復返的宿源歡,因被凜暮攔在殿外,面色并不好看。 宿源歡倒是又恢復了往常的模樣,笑嘻嘻的湊過來,繞著沈默轉了幾圈,輕聲說道:小瞎子,被人攔在外面的滋味不好受吧?你的心上人不是千機殿的殿主嗎?為何如今與當今帝君又是這般不明不白? 沈默聞此,以為宿源歡是專門跑來嘲笑他的,立刻抬步想走,宿源歡身形一轉,就擋在了他的身前。 走這么急干什么?這樣,我今天心情好,善心大發,帶你進光燼殿如何? 沈默終于開口說道:光燼殿如今戒備森嚴,任何人不得入內,就連我也不行,你又該如何進去? 宿源歡笑了,自然是偷偷進去。 沈默聽后,目光直勾勾的看著宿源歡,他本該拒絕的,但不知為何,心里就像有個鉤子一般不停的吊著他,讓他急切的想要知道凜暮在光燼殿內到底在做什么,那所謂的貴客,又是何人! 所以最終,他只是說道:好。 宿源歡似乎早就料到如此,走到他身邊,一手抓緊他的肩膀,提氣就帶著他飛掠起來。 光燼殿的侍衛自然是全帝宮武功最高強的,但若說當真對比起來,誰又比得過當今執法堂的堂主宿源歡。 宿源歡想要帶一個人悄悄的溜進光燼殿,雖然難了一點,但也不是做不到。 兩人便從光燼殿后面一路繞了進去,最后停在了正殿后。 宿源歡打開一扇木窗,對沈默示意,來,從這里進去。 沈默發現他自從來到這個異古時代,便經常翻窗。兩人從木窗進去,入眼便是一個巨大的屏幕。沈默還想往前,被宿源歡叫住,只聽宿源歡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帝君雖身有殘疾,但武功定然差不到哪去,我們就在這里看看,再往前,怕是就要被發現了。 沈默點頭,便蹲下,從屏風鏤空的花紋往外看,這一看便覺得胸腔翻滾,似乎血液倒流般難受。 只見光燼殿高大的御座上,凜暮正威嚴的坐在上面,低著頭看著眼前的人,神情看不真切,而他面前,一白袍男子俯在他身上,衣衫半褪,與凜暮越靠越近。 因他們距離凜暮與那人還是有一段距離,所以根本聽不到二人之間的談話,但見這曖昧的場景,便足夠令人遐想。 他想到了侍衛口中所說的貴客,這,就是凜暮的貴客嗎? 只見那白袍人衣襟大敞,衣袍慢慢從肩頭滑落,露出渾圓的肩膀,和瘦削白皙的脊背,黑發披散在上面,對比強烈。 沈默雙手緊握,不自覺的絞在身前,雙眼透過黑紗死死的盯著外面,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如今他這副蹲在屏風后面的模樣,莫名與入神中那小小的秦燁蹲在屏風后的身影重疊。 他如今內心如同火燒火燎一般陣痛難耐,兩只手互相捏到泛白,恨不得就這么沖出去,沖到凜暮面前,去質問他,去責備他,可最終,他只是蹲在這里,面無表情的看著。 凜暮雙手放在座椅兩側,并未動彈,頭微微下垂,看著眼前的人,嘴唇動了動,不知說了什么。 而那白袍人一頭黑發披散,遮擋了面龐,看不見臉。 許久,凜暮慢慢抬手,按在了白袍人的胸口,緩緩向那人湊近,兩人身影交疊,不知在做什么。 宿源歡伸手按在沈默的肩膀,在沈默看過來后,指尖點了點外面,輕聲說道:該離開了,不能待太久。 沈默慢慢松開絞在一起的雙手,指尖似乎有一點顫抖,跟著宿源歡爬出了木窗,下去時甚至還踉蹌了一下。 宿源歡此時到沒再多話,伸手一抓沈默肩膀,快速離開。 沈默離開后,凜暮松開按在白袍人胸膛的手,后背靠回座椅,掏出手帕使勁擦拭著碰觸過白袍人的手掌,語帶寒霜:不過是生死蠱的殘次品罷了。 第60章 宿源歡扔下他后就走了, 沈默自己慢慢走回了窺極殿。 晚膳的時候,沈默第一次有了沒有食欲的情況, 可他仍舊一口一口, 逼迫自己吃完飯。 隨后,他獨自一人上了占星臺。 他心中惦念的, 腦海中想的,無一不是凜暮, 偶爾思緒一轉, 又想到那個白袍人。想到凜暮時,他胸口溫暖微酸,想到那白袍人時, 他只覺得胸口脹痛難耐。 看著滿天繁星, 他干脆運算起了一直不得其門而入的占星術。 卻不想這一次,在他的眼中, 終于看到了另一個隱藏在巨大星幕之后的北斗七星、南斗六星的星軌。 他心中突然酸澀的想到, 這是不是就是現代時偶爾在電視上聽到的, 情感失意,事業得意? 大概算卦、推演, 也算是他的一個事業了, 不進行就會死的事業。 這一次, 在仔細觀察了星幕之后, 他發現,他曾經做過的一個關于星辰黯淡的夢,或許不僅僅是夢。 只見天上繁星映襯在沈默眼中, 宛如一個微縮的小小世界,里面的星空卻與天上的所有不同。 沈默眼中的星空中,北斗七星第二、第三、第七星宿暗淡閃爍,只余下一點微光,唯有第一、第四、第五、第六星宿還在閃爍明亮,但它們的亮度也不相同,第一星宿已經開始閃爍,似乎有變暗的趨勢。 而南斗六星,除了明亮的第二星宿,其余全部黯淡下去。 這與他夢中的景象又不同,只是月余的時間,南斗六星就有四顆星宿黯淡下去。 到底是什么引起了這些星宿的變化? 腦中靈光一閃,沈默突然想到了算卦系統不斷重復過的星宿代表。 北斗七星、南斗六星分別主人世間的七情六欲,這些星宿的黯淡是否與七情六欲有關? 第二日。 那被蟲子吃空內臟的人的身份終于查出來了,是沈默曾經見過甚至談過話的人,景興寧。 他本已經淡忘了景興寧這個人,卻不想這個時候被告知那死狀凄慘的人竟然是景興寧。 當初景伯中死亡,景家沒落,沈默查案回來就得知景家全部葬身火海,而景興寧消失。 卻不想景興寧卻被人劫持了去,被弄成那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丟到了窺極殿。 是為了挑釁? 挑釁他嗎? 沈默左思右想最終將傷害、折磨景興寧的人定在了那個至今未出現的黑衣人身上。 他們到現在都沒有直接面對過這個黑衣人,只從榆溪城滅城一事上隱約窺見了他的目的,似乎是為了煉制那種傳說中能令人死而復生的蠱蟲生死蠱。 似乎宿源歡對這種蠱頗有微詞,景興寧也是,水生也是,宿源歡都表現出了極大的厭惡,甚至是最后出手殺了他們,哪怕他理由合理,如今想來,也處處透漏著怪異。 并且宿源歡的記憶有問題,他似乎不記得一些事情。 當天午時,沈默坐不住,他又去了一次光燼殿。 照舊被幾名侍衛攔在了外面,這一次沒有宿源歡帶著他,他便是如何也進去不得。 他心中惶惶,站在光燼殿外看著那緊閉的巍峨殿門,只覺得頭腦發昏。最終他渾渾噩噩的往外走,卻是來到了千機殿。 千機殿似乎許久不曾來人,他的主人仿佛已經忘記自己還有一個身份,一個叫做凜暮的身份,一個和沈默第一次相遇時的身份。 沈默坐在桌案邊,伸手拿出豪素,看著豪素筆尖一點漆黑墨色,手漸漸握緊。 隨后他猛地站了起來,翻來一盒墨,沾了水細細研磨,等墨研好了,他用豪素沾了墨水,開始一筆一劃的認真寫著: 天不老,情難絕,惟愿此生長相思? 這次他在最末尾寫了一個問號,他到底不是個古人,沒有滿肚子的文采,就是這句狗屁不通的情詩也是他想了許久才寫出來的。 如今他便再次寫這一封信,想要送到凜暮面前,想要問他,可是此心有變。 他拿著信,就像拿著自己一顆炙熱的心,去而復返,再次來到了光燼殿殿門前。 門口的侍衛看到他露出無奈的神情,那神情里甚至摻雜了些許憐憫,他們已經自動自發的在腦海中補充了各種大戲與前因后果。 沈默顧不得其他,他站在門口,進不去,只能等。 午時的太陽毒辣的很,此時天漸漸熱了,他站久了便覺得頭眼昏花,額頭的汗水也慢慢流了下來。 殿門輕開了一條縫隙,正有人從內里偷偷的往外窺視,他站的角度很好,外面的人根本看不見他,正是那個白袍人,只見他五官明艷,一臉的肆意張揚,門外的光線露出一條縫隙照在他的臉上,面無表情。 沈默固執的站在門外,等到午時過了,日頭不再那么毒辣了,他才好受一些,但也覺得雙腿發軟,開始晃蕩。 好在終于叫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只聽他高聲叫道:聞璞! 本目不斜視路過的黑衣侍衛這才轉身,一眼就看到了嘴唇慘白、額頭汗水涔涔的沈默,他想到了光燼殿如今的情形,再看到沈默如此,心中便已經猜測出了一二。 沒人比他更清楚的看到這兩個人是如何互相折磨著、糾纏著,最終緊緊的扭在一起。 他想到殿內那個曾跟他說過退位的人,若是見到了這樣的沈默,黑眸中又該閃過怎樣的不舍與心疼。 他走到了沈默面前,沈默抬頭看他,將手里一直小心翼翼捏著的書信遞給他,潔白的封,上面沒有任何人名,但聞璞立刻就懂了。 聞璞,請幫我把這封信,交給凜暮。如果不能就放在他的桌子上。 聞璞伸手接過信件,并未推脫:好。 沈默這才唇角微勾,露出抹淺淡的笑意來。 聞璞臨走前,似乎是不忍,回頭淡淡的說了一句:你不必多想。 沈默一愣,隨即心下稍安。聞璞跟在凜暮身邊的時間最長,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在提醒他。 沈默這才回了窺極殿,一回臥室就躺在了床榻上起不來,只覺得頭疼的厲害,胸口一陣一陣的涌上惡心的感覺,他竟然是中暑了。 趙寶發現了,一聲驚呼,立刻跑去了正罡閣拿藥。 沈默是人生中頭一回中暑,整個人都頹靡了許多,藥剛入口,就忍不住吐了出去。趙寶無法,又去熬了一碗,這次沈默有所準備,不想再折騰趙寶,便強迫自己一口氣喝完,誰知剛咽下最后一口,胃部便涌起了劇烈的嘔吐感,他立刻俯身,便將剛才喝的藥吐了個干干凈凈。 他擺擺手,說什么也不肯再喝了,只是躺倒在床上,告訴趙寶他躺躺就好了。 趙寶不放心,拿了個蒲扇過來給他扇著,到最后還是被沈默趕出去了。 另一邊聞璞拿著信進了光燼殿,沒有找到凜暮,不知他此時去了何處,到是那白袍人一直站在一邊陰惻惻的看著他。 聞璞與此人不對付,此人也不見得看得上他,所以兩人互相無視。 找不到凜暮,聞璞便進了書房,把沈默給的信放在了桌案上。 聞璞走后,書房門被輕輕推開,只見那長相美艷的白袍男人走了進來。 他目光在室內緩緩轉了一圈,隨后落在了桌案上,上面一封信安靜的擺在那里。 他走過去,想到午時看到的那個被太陽曬的一臉慘白的少年,冷嗤一聲。 他是知道那少年國師的名頭的,畢竟他可是一直在暗中關注著關于凜暮的一切,如今他終于能出來了,自然是要把一切都搶回來。 只見白袍人輕輕打開信封,拿出里面沈默精心寫的信,看著上面的一句情詩,面色越加冷凝,眼中滿是嘲諷和瘋狂的恨意。 他伸手拿過毛筆,翻了翻桌案上已經批閱完的奏折,模仿著凜暮的字跡,在信下面回了兩個字,不可。 隨后吹干墨跡,唇角勾起諷刺的笑意,拿著重新裝好的信封出去隨手找了一個宮人,說道:去,把這封信送到窺極殿交給國師,就說是帝君給他的。 那宮人這幾日見多了眼前這人在帝宮中張狂肆意的模樣,連帝君都不敢管他,此時他一個小小宮人更是不敢怠慢,立刻接了信吶吶答應,轉身快速跑了出去。 沈默此時正在窺極殿臥房中躺著,他如今身體開始發冷,只覺得脈搏、心臟跳的極快,胸口的惡心感覺久久不能消退。 正在這時,趙寶在外面輕輕敲了敲門,問道:大人,你好些了嗎? 沈默抿了抿嘴,聲音壓抑著難受,說道:好多了。 趙寶便推門進來,手里拿著一封信,說道:大人,剛剛光燼殿差人過來送了封信,說是帝君要交給大人的。